也许是为了手脚活动方便,此人不怕冷一般地光着个大膀子,左边膀子上纹了一条青龙、右边膀子上纹了一只白虎,密密匝匝地只将两条膀子弄了个五彩斑斓,与这张笑脸组合在一起甚是违和。
那秃头花臂男一边扯起嗓门对着在场的各位赌客吆喝一声:“各位大爷,快来瞧一瞧看一看喽,咱们马上就开局……”。
一边麻溜地抄起手边的骰盅把玩,只把那小小的竹筒子在手里转得是虎虎生风。
“哎,各位赌友,今儿骰子局的风水如何啊?鄙人也来凑凑热闹。”一头凑进赌桌前鏖战的赌客中,马郎中笑嘻嘻地同周围人打听行情。
“嗨……还能怎样,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是啊,我看刚才有人赢得满满当当,可老子却在这儿赔了不少了,真邪门,今儿无论如何要找补回来。”周围的赌客纷纷搭话,怎么说的都有。
“这……”对于入不入局,马郎中一时间有些胆怯不决。
见马郎中正在踟蹰,这时候,身旁跟着的红衣牌姬娇嗔地揽上马郎中的胳膊,嗔怪地说:“哎呀……你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犹豫不决的……”
一边矫揉造作地扭了扭身子,怂恿着:“赌坊还有什么比这骰子局翻局更快、来钱更猛的,大爷你先前赢了那么多筹码,现在火气正旺着呢!
还怕个什么劲儿的,只管再勇猛一些,像你这般瞻前顾后的,一会儿,身上正烧着的这把旺财火运都晾凉了。”
“咿呀……小美人说得正是。”被美艳牌姬三言两语灌了点迷魂汤,马郎中越发分不清东西南北,内心也愈发无所顾忌起来。
他抬手在那女人脸颊上猥琐地掐了一把:“全听你的,一会儿爷们赢了大钱,再赏你几个大的花花,啊哈哈哈……”说完,还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而此刻,骰子赌桌旁边供着的一个神龛却吸引了柳烟寒的注意。
那其实是个不太起眼的地方,就摆置在秃头花臂男左手边大约一丈远的角落里,只不过周围没有灯火映照,掩映在一片阴影之中,不为人所注意罢了。
那供桌与别处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七尺方形条桌,上面供奉着寻常祭祀所用香炉、蜡竿和四干四鲜果品,唯独不同的是这当中所供神像,是柳烟寒从未见过的样子。
这黑赌坊里供奉的既不是商贾惯常供奉的财神爷、也不是江湖人士信奉的关二爷,而是一尊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看着这“东西”,柳烟寒不禁颦了颦眉头,她不知道用什么确切的词汇去描述眼前所见的这尊神像,所以只能用“东西”在心里替代。
并且霎时间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弥漫心头,她也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那“东西”不似寻常的神像体态优美、宝相庄严,即便是一些武神,也应该是神情威严、不怒自威。
只见,那供桌上的“东西”被一块殷红的绢布整个包裹着,只露出了头部,那绢布红的发黑,活像是在空气中凝固了的鲜血一般,偏偏露出的脸面也是面容枯槁、眼神空洞,如同没有灵魂的死物,让人看了感觉非常不舒服。
看起来此处香火还挺旺,供桌前的香炉里插了许多香烛,在阴暗的角落里发出猩红的火光,一明一暗。
只把那尊“东西”笼罩在一片青灰色的朦胧香火之中,可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怪异,一股子邪乎气油然而生。
明明知道眼前的情况有异,但眼神却抑制不住的往那“东西”身上看,两个黑乎乎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眼窟窿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人忍不住去窥探究竟。
如同飞蛾扑火般忍不住近一点再近一点,看着看着,柳烟寒便觉得自己脑子晕乎乎的,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混沌感。
“柳姑娘,快别看了,不是什么好东西。”何青青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这一打岔,柳烟寒方从那“东西”的吸引下抽离出来,激得她周身都打了个冷战。
“我……我这是怎么了!”刚刚的异状让她有些恍惚无措,慌乱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才找回一些实感。
何青青不动神色地朝供桌方向使了个眼神,朝柳烟寒提醒,“那玩意是黑赌坊供奉的邪神,有邪气,你小心些。”
“邪……邪神?”这种东西别说是见了,以前是连听都没有听过,柳烟寒讶异地小声嘀咕。
“赌坊里明面上说供奉的是神,其实说白了就是他们养的小鬼,是用枉死婴孩尸体炼制的,是至阴至邪的东西。”
“婴……婴孩炼……炼制的……”听了何青青这番骇人听闻的说法,柳烟寒当下惊地目瞪口呆,不知作何言语。
“这地下黑赌坊的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方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连人虎斗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都有,一尊邪神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不值一提。”何青青如是对柳烟寒说。
但一看到对方诧异而忧虑的脸色,便慌忙解释:“当……当然了这玩意可不是我何家老祖所创立的,这是自古以来流传于南荒一带的一种巫蛊术,当年老祖宗他游历五湖四海,修习天下赌术时偶然得知的,后……后来就不知怎么地在中原流传开来了。”
虽然所言非虚,可说这话时,何青青自己底气都有点不足,她特别害怕从柳烟寒眼底看到一丝一毫的忧伤与失望神情,这比让她自己受难更加难以忍受。
这时,端立于赌桌后的秃头花臂男开腔说话打断了何青青同柳烟寒的窃窃私语。
“各位大爷看好了。”
只见秃头花臂男左手一抄,将放置在赌桌之上的骰盅抄了起来,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行家里手,他将系在腰间的衣物抖落了抖落,以便活动更加方便,右手出掌大呵一声:“啊哈……”
“砰……”地一掌拍在了赌桌之上,似是带着几分内力,只将台面震地如若擂鼓,顺带掀起一阵掌风,吹得在场赌客睁不开眼。
而静置在赌桌上的三枚骰子也像长了双腿一般,“咻……”地一下猛然跳溅起来,如流矢一般跃入秃头花臂男的手掌心里。
只见他将那三枚骰子像盘弄核桃一般把玩在掌中,轻轻一捏便夹在了三个指头缝里。
看清了眼前的情势,何青青小声在一旁同柳烟寒说:“看架势,这秃子耍的是如意三十六手。”
“如意三十六手?什么意思?”柳烟寒不解地问。
“耍骰子的一种手段,操骰者如果得此技,便能将小小的骰子玩弄于鼓掌之间,点数随心所控,是为如意三十六手。
何家人人都能耍上两手,以前何家老祖宗尤其擅长此术,他在世期间,此技法无人能出其右,亦是凭借此技斗遍天下无敌手。”何青青如是说。
“哦……原来如此。”柳烟寒这才知晓其中门道,她又瞥了何青青一眼问,疑惑地问:“如此说来,这如意三十六手何小姐是不是也深谙其道?”
“柳姑娘你可千万别揶揄小女了……”说着,何青青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整个人显得又羞又愧。
“深谙其道真的谈不上,但身为何家后裔若说一点都不清楚也着实让人难以信服,我小时候在何府常常看家中长辈耍骰子取乐,这如意三十六手他们各个都会一些,耳濡目染我也就跟着学了那么一招半式,也仅仅只是知晓其道,跟门外汉比试比试还行,若真是遇上赌道上的高手,全无招架之力。”
朝赌桌后立着的秃头花臂男方向使了个眼色,柳烟寒询问:“那你看看这个男人道行如何?”
何青青又仔细将那秃头花臂男的手法、身形仔细仔细上下打量一番,笃定地回答:“这秃子是个赌道老手了,如意三十六手已经被他耍的是趋臻化境……”
说到这儿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照此而言赌局上哪里还有什么玄念,还不是他一手定乾坤。”
闻言,柳烟寒惊叹不已经,“原来这人这么厉害!”
“是啊,没想到这如意三十六手至今依然在赌道上流传,我看这个秃子手上功夫着实不赖,说不定不在我何家老祖宗当年之下。”
“那彻底完了,马郎中今天是必输无疑。”柳烟寒深感同情地瞥了一眼还在赌桌前流连的马郎中。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冲上前去将这昏了头的老男人拖出来,狠狠浇上一盆凉水,叫他从里到外彻底清醒清醒,可事实却只能在心里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地想想罢了,一切还是要静观其变。
很快,赌局开始。
“各位大爷,今儿咱俩还是老规矩,这赌局之上,三粒骰子定乾坤,九以及九以下的点数为小,九以上的点数为大,押对者赌筹翻倍,押错者颗粒无收,规矩清楚明白,望各位大爷明晰于心。”
说到此处,光头花臂男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将他那如同带了面具一般的笑脸再度咧地更大了些,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僵硬而难看的笑容。
只听他又补了一句:“输赢全凭各位的运势以及天命,咱们马上开局。”
说完,“哗啦”一声,三颗骰子被秃头花臂男大手一挥,应声投入骰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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