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那么神奇,喝再多也不晕?我不信——哑巴摇头。
他本身不喜欢饮酒,也就应酬陪客的时候喝一点,低度酒居多,白酒还真不行,要是醉了第二天起来头痛得跟裂开一样。
“回去开坛刺梨酒给你尝尝,你就知道厉害了,保证你从来没喝过这么爽口的酒。”星骓没说大话,等回家把酒坛子搬出来,才刚揭开开口处覆盖的塑料纸和油布,一股酒香立刻弥漫整个房间。
好香——不敢置信。
“这只是三年酒,要窖得再久点,味道更浓烈。”哑巴喝过不少好酒,但这种口味的酒还是第一次。浓厚的果香味在唇齿间回荡,遍布每个味蕾,即使咽下去,这种美好的感觉也不会消失。他一连尝了三杯,意犹未尽地问星骓——这是中低度果酒吧,口感回甘,一点也不上头。
“58度,好多自称是酒鬼酒仙的外地人都喝不出来是这么高度的酒。不过因为刺梨酒味道甜,过量后劲也大,别贪杯。对了,再试试这个,比刚才那个更厉害。”他小心地从壁柜里取出另一只巴掌大的土陶罐,斟了满满一杯。
哑巴接过,细细的闻,这酒香味很淡,颜色跟水一样,远不如刚才的刺梨酒吸引人。可是喝下去,口感非常惊人!
这是多年的老茅台吗——他品了一口,仔细分辨口中的味道,真是回味无穷。
“是我们本地的高粱酒,像国酒吧。”星骓很得意,然后把他那个小陶罐仔细封好,小心塞回柜子里:“国酒之所以独一无二,只能在贵州仁怀这个地方生产,和当地的气候、水源、土壤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赤水河流经仁怀,在当地高温的炙烤下,那一段的河水中产生了其他流域没有的微生物。所以,只有用当地特有的水源,加上重阳之后高温的天气,以及特殊种植的高粱跟小麦才可以酿出茅台。而牂牁这个地方,海拔和气温都跟仁怀类似,只要工序精细,原料符合要求,就能酿出和国酒差不多口感的酒。”
这么好的酒,为什么没有打出销路,太可惜了——哑巴轻轻旋转酒杯,已经喝光的杯子里残留些许液体,挂在壁上,像透明的珍珠。
“小地方,交通不发达,又缺乏宣传,再好的东西也得烂在山窝窝里。这几年虽然说旅游业发展迅速,但当地酿酒的匠人都是家庭作坊,纯手工制作,产量低,工期长,没办法走出山区。要说建造现代化的制酒厂,资金从哪来,老百姓没钱,政府又没这种眼光。”星骓就是随便感叹一下,哑巴却牢牢记在心里,等他去睡觉后,立刻用电脑查阅关于酿酒方面的资料,一直忙到天明。
靠那个小诊所,赚的钱也就够温饱,哑巴不想看星骓那么辛苦,所以一直琢磨着在当地做点生意。现在,他觉得投资酿造业很不错,但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考量。
第二天,他央求星骓带他去莫大叔家参观,问了很多问题,收集了不少有用情报。
“记这么多东西干嘛,要当商业间谍还是转行啊,我这工期没满,可不能放你走。”密密麻麻七八页的资料,星骓翻了下全都是关于酿酒的工序和所需的场地、器械、工具、操作等记录,没兴趣,于是笑着调侃。这当然是个玩笑,他比谁都清楚知道这地方根本不值得间谍来偷机密,哑巴也不可能丢下他走掉:“怎么忽然对酿酒有兴趣了?”
等我想好再告诉你——男人心里有数,不过要计划好,找到资金才能告诉他,免得他为这事瞎操心。
“就你神神秘秘的。”说着,星骓拿出一份百货公司的宣传单,指着上面的打折商品说:“看,雅马哈电子琴特价,才七百多块钱,我想给豆豆买一个,你教他。”
你和豆豆谈过吗,他喜欢吗,想学吗——兴趣是学习最重要的动力,哑巴不赞成随意给孩子安排太多的特长课程,主要他还太小,应该享受童年,别被家长的期望压垮——而且你现在经济比较紧张,七百多不是小数目,够我们三个人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买吧,就算不想学也可以弹给我听,当胎教。再说二哥走的时候留了一万块钱,可以稍微奢侈点。”看来他是铁了心要买,哑巴无法,只好跟着去商店看实物。
琴是比较老的款式,不过质量很不错,试了试音色也好,原价两千多,买的话还是比较划算。
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砍掉零头,白送一个琴架。回去的路上星骓看起来兴趣盎然,好像是他要学琴似的兴奋;“我这种农民的儿子,从小就跟包谷洋芋打交道,没碰过高雅的东西,总觉得会乐器的人特别有气质。反正这事交给你了,你当老师的话,豆豆什么都愿意学,我要把儿子训练成人见人爱的大才子。”
绕了半天还是要教豆豆,哑巴有点犯愁,因为那孩子对音乐兴趣不大,更喜欢户外运动。
我先弹几首歌给你听听——琴架在书房,就在电脑旁边,对着窗户,采光空气都好。但星骓怀孕了,不大上网,也不想挨着有辐射的计算机。为了让他舒服地听音乐,哑巴干脆把躺椅和电风扇一起搬来,安放在屋子的另一边,还体贴地拉上窗帘,不让阳光照射到他。
准备就绪,他坐下,先挑了几首简单欢快的熟悉琴键,再加大难度。这种价位的电子琴肯定不及钢琴来得美妙,但它有绝对优势,就是空间占用小,价格便宜,普通家庭也可以承受。
“这首我听过,这是《毕业生》的主题曲《斯卡布罗集市》。”星骓不是小清新,对文艺向的音乐了解不多,但脍炙人口的曲目还是知道。他翻身,找个最舒服的姿势,静静地欣赏,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莎拉布莱曼唱的,不过电子琴版是第一次听,非常美。”
哑巴弹着琴,没法回应,只好用余光看他渐渐合上眼睑的面孔。
累了吗,我的琴声有让你放松吗?太好了!
也许是真的很疲倦,或者是怀孕让人犯困,星骓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哑巴继续弹了一会,才走到他身边,手轻轻抚在起伏肚子上。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却让他激动好久,因为那微凸的腹部正孕育着他生命的延续。藏在腹中的小家伙忽然动了一下,哑巴激动得差点掉泪,连视线都模糊了。他咬紧牙关,浑身都在发抖,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一生一世都忘不了……
“好热,别盖东西。”星骓打了个哈欠,醒了,看男人坐在旁边,以为是来给他盖被子的:“怎么停了,我还想听。”
哑巴笑着点头,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继续为他弹奏曲子。乐曲声响起,他有些伤感地想,如果嗓子没有坏该多好,那就可以为他歌唱,说从来没有说出口的话,再请求他的原谅,就不会有那么隔阂。
“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一曲毕,星骓走到他旁边,期待地问。
是什么呢,不能告诉你,喜欢的话我每天都给你弹——哑巴哈哈地笑,始终没有写出《梦中的婚礼》这个标题。对他来说,错过了一次的幸福,真的只能在梦中重现了。他现在这个样子,丑陋而身有残疾,又怎么能拖累他,自私地告诉他真相,让他继续痛苦?
所以,就以哑巴的身份呆在他们身边,照顾他,照顾孩子,绝口不提那些过去……
☆、泡温泉
又过了两天,星骓要去城里产检。
虽然县医院有相应的设备,但是要花钱,去学长那能省一笔费用,最重要的是能顺便去看看老师。他是贫困生,在学校的时候没少接受恩师的接济,发生了那些事,也多亏他和学长鼎力相助才顺利生下孩子,心里自然是感激的。只是这些年过得不好,没能好好答谢,这次他准备了很多农产品当礼物,也算是一点心意。
我想陪你去,你这样子开车太辛苦了,路上出事怎么办——哑巴不放心他独自一人长途跋涉。
从牂牁古镇到省会有300多公里,虽然有高等级公路,不过因为是山区,弯道多,坡度大,车速不能太快,差不多要五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现在天气闷热,来去一回必定元气大伤。
“你走了豆豆怎么办,家里总得有人看着。”儿子有过敏性支气管炎,不适应污染严重的城市生活,以前没人帮忙,回城时只好让他戴着厚厚的口罩跟自己去,冷天还没什么,夏天真能热出一脑门子汗。现在有了哑巴,当然不能让孩子继续受罪:“才四个多月,开几小时车算什么,还能下地干活呢,等我动不了的时候你再伺候我。”
豆豆可以请小林照看一下,就两天,没事的,你不也很相信他吗——哑巴还是不肯放弃,执意要跟去。一番争论,谁也不让步,最后还是懂事的儿子发号施令:“全都听我的,哑巴照顾爸爸,我去小林叔叔家。爸爸要听话,不然我和肚肚里面的弟弟都要生气!”
看见没,连豆豆都知道你不能单独出门——乘胜追击,最终让星骓点头同意。
安顿好儿子,他们选了个大早,赶在太阳没升起之前出门。哑巴会开车,但他现在是流浪汉的身份,自然没有任何证件,也没有驾照,所以在进市区之前跟星骓换了把手。汽车缓缓驶进主城区,堵得厉害,这里虽然是省会,但因为早年规划得不好,城市发展起来后交通枢纽跟不上,主干道塞得让人心慌,两条街竟然走了四十多分钟。再看时间,已经快两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