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里面好像一直隐瞒着什么东西。那种感觉让季劫恼火,季劫松开他后,把拖鞋随便甩到地上,袜子也不穿,匆匆蹬上一双鞋就往外走。
这次管天任没问他要去哪里。管天任坐在地上,突然哭出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季劫越来越忙了。他整日不在家里,临近期末,管天任频繁补课,见到季劫的次数明显减少。
季劫不回家睡觉了。管天任非常担忧,几次想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里都被季劫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其实季劫没出去怎么样。他只是去玩了。
以前季文成看得很严的现金他还是没有松口,但最近季文成给了季劫几张信用卡,以防他办事会用到。
北京城太大了,对季劫这种人来说,花钱是最容易的事情。他接触酒精,舞女,熬夜逛夜店。
其实这种事情他都会,只是以前不想做。
季劫觉得季文成太蠢。如果季文成要看着自己,最起码要把他拴在身边吧?像是养一条宠物犬一样的,牢牢攥在手里。可季文成偏不,他一边想管着季劫,一边把他往外推。
季劫端起高脚杯,仰头饮下,感觉眼角热热的。原来是有人凑过来亲了亲他。
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人有点讨厌。
不知道是哪个女人,声音妩媚:
“小可怜……没有朋友陪你吗?”
季劫喝得双眼发直,他挣扎着推开女人,想要站起来,女人看他穿着不一般,凑过来黏住季劫,就听到季劫喃喃地说:“我没有、我没有朋友。”
女人拽住季劫的头发,强迫他低头,说:“那我当你的朋友好不好?跟我走吧……”
“不好。”季劫突然喊了一声,很大力地把女人推开,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往外走的时候还重复了一句,“不好。”
我不要了。我不要朋友了。
北京的雨来的突然,只记得下午还是晴空万里,突然狂风大作,空气变得粘稠,进店前外面还只是刮风,现在就开始下雨了。
季劫没带伞。他给家里的司机打了个电话,然后站在屋檐下安静地等待。
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说话时一抽一抽的痛。
在等司机的过程中,季劫给杨怀瑾打了电话。等杨怀瑾接了之后,季劫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回去了。”
“怎么了这是?”杨怀瑾听着电话里呼啸的风声,电闪雷鸣,问,“你在哪儿?北京那边下雨了吧。”
季劫顿了顿,说:“我想回家。不读书了。八枪,我们下海闯生意吧。就咱俩,不靠我爸,不靠别人。”
他俩小时候就约定好,成年后一起做生意。当时听说亲兄弟明算账,季劫觉得挺好笑,不甚在意地跟杨怀瑾说如果咱俩一起,我肯定不管账本,你爱拿多少拿多少。就算咱俩都是乞丐,有一口东西我都给你吃,明算什么账。杨怀瑾听了就笑,说,得,你这么说我还真得跟你干了,不然咱家兄弟被人骗的遮屁股布都没有可惨。
杨怀瑾也想起那时候的事,在远方勾起嘴角,半晌,轻轻说:“季劫,你最近跟你爸吵架?”
季劫没吭声。他喝的有点多,现在胃里翻天覆地,特别难受。
杨怀瑾叹气,说:“……你别跟他吵啦。我过几天可能真的去找你,不过要看情况。这次你就先听他的安排吧。他毕竟是你爸。”
季劫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停顿了好久,鞋上被吹进来的水滴弄湿,季劫晃晃荡荡地顺着路边走了一会儿,开口说:“——你是杨怀瑾吗?”
“……”
“我怎么觉得不认识你了呢?”季劫非常疑惑,一字一顿,很认真地说,“你不应该现在、立刻,让我马上回东北,然后咱俩一起逃出来吗?我不懂……八枪你在怕什么?”
杨怀瑾苦笑一声,道:“你喝酒了吧?……小心别让车撞着你。其实我爸也想把我送出去呢,我不想在国内被管着了。……你先走,到时候我去找你,过不了多长时间的,放心。”
“我是舍不得你。”季劫骂了一句,“可我就想知道,你们也是这样吗?”
“是的。”杨怀瑾撑手看向远方,右手握拳后又松开,手背白得没有血色,他说,“季劫,我也真舍不得你……”
季劫喝得糊涂了,来回来去问那一句话‘你们舍得吗?’,连自己怎么被司机带回家的都不知道。
模模糊糊中,他好像听到杨怀瑾说‘你爸都是为你好’。
——我当然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
但是,当你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能不能,稍微、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不要让我那么伤心。
……那样难过。
耳边尽是雨声。
季劫感受到热水的温度,挣扎了一下,睁开眼睛,一眼看到天花板上橙黄色的浴霸灯光,顿了顿,说:“我在哪儿啊?”
管天任摸了摸他淋湿的头发,说:“在家里。”
“骗人。”季劫看了看管天任,又看了看自己泡在水中赤裸的身体,怔了怔,一字一顿地问,“我的衣服呢?”
季劫说完,意识到自己此刻处境尴尬,连忙抬起头,有些警惕地看着管天任。过了一会儿,似乎认出自己面前跪在地上的人是谁,僵硬的身体才重新放松,向下滑着躺到浴缸里。
“——我的头发沾到啤酒了。”季劫阖着眼睛,声音压得很低,仔细听的话,里面竟然隐隐包含着类似依赖的情感,“帮我洗洗头发。”
管天任怕季劫感冒,本来不想给他洗头。但听到季劫要求,脑子里立刻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自己的右手已经颤抖着抚摸着季劫柔软的头发,左手摸索着正在挤洗发露。
管天任的动作柔和,季劫很快放松下来。他现在非常困,不知不觉又要睡着。直到管天任用流动水为他冲洗头上的泡沫时,季劫才重新醒来,等管天任完全冲干净,就直接从浴缸里站起身,对于自己赤裸的形象毫不介怀。
管天任没他这么坦荡,愣了一下后立刻转身找浴巾。少年匀称而强势的身体使他只能低头躲避,那让人窒息的流畅线条、绵延的肌肉纹理,逼得他一点都不敢抬头,好似瞥一眼就是亵渎。
季劫裹上浴巾,草草擦了一下,套上连身的浴衣,又低下头,对管天任说:“帮我擦擦。”
管天任自然同意,拿着蓬松柔软的毛巾,他一点点给季劫擦拭湿润的头发,连耳朵旁边细小的水渍也没放过。
季劫眯着眼,一声不吭,但是给人的感觉明显和缓了不少。
管天任一边帮他擦一边试探着询问:“你晚上吃东西了吗?胃有没有不舒服?”
季劫想了想,说:“我喝了酒,现在还没什么感觉。”
这些天季劫都不太爱搭理管天任,此刻突然温顺起来,管天任简直不敢置信,于是压低声音,哄着问:“那你要不要吃些东西?”
“……不要。”季劫接过干净的毛巾,把脸埋到毛巾里,重重吐了口气后,别过脸看着管天任。
“……出国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管天任一怔,说:“差不多了。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接受考试,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看季叔叔帮你——”
“行了。”季劫打断他的话,放下手中的毛巾,然后转过身,站在管天任面前,看着他。
季劫没说话,一时间房间里非常安静。
有水滴顺着季劫的头发落下,管天任看着那里,感觉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我不想跟你吵了。”季劫似乎很疲惫,微微低着头,额头快要碰到管天任的了。
管天任感觉脖子快断了,可就是不想低头,他轻声说:“好……好、好……”
像个小狗腿。
季劫闻到管天任身上温暖的味道,心里十分难过,说:“我不闹了。我走。我会走的。”
听到这句话,管天任心中一痛,说不出话来,只能那样看着季劫。
季劫也看着管天任。他觉得管天任眼里有一些他不懂的东西。于是很想伸手摸摸看。
管天任闭上眼睛,拉住季劫的手,问:“……怎么突然这样说?”
管家三口人都以为,按照季劫恋旧怕生的脾气,最起码也要闹半年。现在才过了几个月啊?
尽管管天任不舍得,也不得不由着季劫闹。他知道怎么劝、怎么哄季劫,但也不能哄,不能劝。
这才是最操蛋的事儿。
季劫感觉喉咙有异物,清了清嗓子,没说话。
但是管天任已经知道答案了。季妈妈、季文成、他管天任劝不成的事情。都比不过那人的一句话。
有些事情不能懂得太清楚。不然很伤人。
管天任握住季劫的手臂。
季劫身上的酒气大多被洗净,只剩下一点残留的味道,呼吸间缠绕在湿润的洗漱间。季劫看着管天任垂下眼,有些温润的模样,慢慢说:“不闹了。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管天任心脏酸痛,“所以不闹了吗?”
“嗯。”
管天任搂住季劫的肩膀,说:“那今晚咱俩一起睡吧。别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