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是你抚养我长大
陪我说第一句话
是你给我一个家
让我与你共同拥有它
时延没有继续唱下去,歌词里的那种依恋的感情他并没有,他只是对第一句话有些感慨。他对自己幼年那个家唯一的印象就是每天黄昏,就会有个头上扎着白毛巾的大叔骑着三轮车经过,锣声一响,沙哑的嗓子就吊了起来,“收废酒瓶子喽——谁家有废酒瓶子、废木板、废纸废家电,拿出来卖啊——”
记忆里总是这个声音,慢慢地远去,消失在夕阳里。
这首歌还是跟着六子的时候,听六子一个手下经常唱才记下来的。那个人不太合群,大家喝酒吃肉的时候他总是坐在一边的石堆上,低低地唱这首歌,唱得满脸泪水。一直等到唱得六子受不了了,发狠骂了一声,他才会住口。
“哥,第一句是什么意思?”徐泽的声音打断了时延的思绪。
“酒干倘卖无,就是有酒瓶子卖吗?”时延搂着他回道。
“还有人专门用这个写歌吗?”徐泽笑了,“真好玩。”
“嗯。”时延点头,心中却开始对那个人的心境有了些了解。或许,他也有着无法忘却的过去。可是,他没有自己这样的机会,重来一次。
这样想来,上天对自己是何等眷顾。
“哥,晚上我想吃你做的饭……”徐泽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时延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手还扯着他的衣角,嘴里还轻轻地唤着“哥……”
“好,睡醒了就给你做。”时延低声道。
给徐泽肚子上盖了床单,时延也闭上了眼睛。
六点二十,时延醒了过来,知道再让徐泽睡下去,晚上怕是又要睡不着,就把人给叫了起来。
徐泽睡意没去,身体软绵绵地往床上倒。时延看了好笑,给他穿了鞋,背着他往厨房走。
孙秀煮了饭,正准备切菜,见时延背着徐泽进来,不由笑道,“这是怎么的?这么大人了,还要哥哥背着?”
“没睡醒。”时延笑了笑。
徐泽眨眨眼睛,见孙秀正看着他笑呢,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时延背上滑了下来,站直了。
“有好多菜,你们中午没吃吧,晚上想吃什么?”孙秀问。
“大娘,我来做吧。您给烧烧火就行。”时延道。
“呀,你还会做饭啊?”孙秀有些惊奇道。
“嗯,哥哥会做!哥哥做的特别特别好吃!”徐泽这个忠实的小粉丝赶忙应道,还重重点头,表示强调。
“哈哈,小泽这么说那就一定是真的了。那好,今儿大娘就松松手,歇一歇,等着尝尝时延的手艺。”孙秀说着就放下刀,坐到灶台前面预备着烧火。
徐泽搬了小板凳坐在孙秀边上,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上了天,亲亲热热的。
时延翻了翻菜篮子,想了想,就开始切菜了。在孙秀惊叹的目光中,一盘盘菜就出锅了。鱼香肉丝,豆角烧茄子,辣椒爆鸡蛋……整个厨房都弥漫着一股子香辣的味道。
洗了手,时延一转头正对上孙秀和徐泽两个亮闪闪的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辣,我看到有辣椒,就炒了……”既然篮子里有,那应该是吃的吧。
“没事没事,我家老唐最喜欢吃辣椒。你炒的还是青辣椒,都不算辣。他还能吃那种大红色的,朝天椒……”孙秀摆手,“没想到小时延还有这样的手艺啊。大娘炒了这么多年菜了,也比不上你。以后不用特意给我什么伙食费,只要闲下来就帮大娘做饭,怎么样?”
“好。”时延笑着应了。
吃饭的时候,唐安民尝了时延炒的菜也是赞不绝口,还调侃孙秀道:“你瞧瞧人家,还是个孩子……”
被孙秀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
第二天一早,照顾着徐泽起了床,吃了饭,把出的习题给他,时延才骑着车子往街上的棒冰批发店赶。
天气热得很,室外温度足有35度。时延骑到店里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后背的衣服都洇透了。
老板早就在等着他,看他一进来,给他端了一碗早早放在冰柜里凉着的水。时延一口气喝了,道了谢。
这次时延打算多拿一些棒冰,老板就一边往外拿一边数着数。最后拿了差不多一百一十支,又在四周码了满满的冰块,才盖上盖子,帮时延抬到了自行车后座,用绳子绑住。
一共是35块5,老板按八折算,收了28块4,也就是说时延卖完这盒子棒冰,就可以挣到7块1毛。老板在这里面的净赚利润,估摸着也有8块左右。虽然卖给时延比卖给别的来批发的人要便宜一点,但老板清楚,时延这样走街串巷地卖棒冰绝对比守着个小店卖得快。他们搞批发的本来就是本钱少,利润不高,赚钱靠得就是数量上的优势。时延卖的好,以后批发数量增多,他也算是安心等钱来了。
况且时延还说以后可能要批发本子和笔、零食之类的,这也算是生意上门来,毕竟他可不只这一家棒冰批发店,边上还有零食批发店、文具用品批发店呢。时延做得越好,意味着他们双方接触的机会越多,这要搁商场上来说,那就是风险投资,利益与风险并存。
搁别人老板未必肯干。但是时延那种淡定的态度,却让老板很有好感,于是决定放开手脚试一试。
第16章 哥哥的隐忧
“小泽,在想什么?”唐安民瞅了一眼搁下笔撑着下巴像是在沉思的徐泽,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用很正经的语气问道。
“伯伯,今天天气好热。”徐泽对着门外刺眼的阳光,叹了口气。
“怎么,”唐安民摸摸徐泽的后脑勺,轻声道,“担心哥哥?”对这个孩子,他总是冷硬不了。每每看着他稚嫩的小脸,心就不由得软下来。
“嗯。”徐泽转头看着唐安民,问道,“伯伯,你说哥哥他能卖完棒冰吗?会不会热得中暑?”
“不会,你哥会照顾好自己的,他知道家里还有个弟弟在等他呢。”唐安民安慰着。
“哎——”徐泽小大人似的叹气,“我要是能快点儿长大就好了。”
唐安民目光柔和了些,拍拍他单薄的肩膀,没有再说话。
时延想过了,八月农忙时节,这卖棒冰主要有两条路子走。
第一个是田里,尤其是快吃中饭之前,大伙儿收拾了镰刀手推车坐在田埂上休息。这时候人心里头轻松了,身上的乏劲儿就上来了。最好就是买上一支冰棍解解渴散散热,犒劳犒劳自个儿。田里人又多,一买绝对是好多一起买,这样卖的就快。
第二个是村里,午睡时候,累了一上午的人都睡了,老头老太太们就带着睡不着的孙子孙女在树荫地里乘凉。孩子们满地乱跑,老人们就坐在席子上,打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老人都溺爱孩子,要是孩子开了口,一般几毛钱还是舍得掏的。
如果逢得上谁家盖房子,户主好心点,也会买上一袋子棒冰,给工人们挨个儿发一支。
不过这事儿得看运气,毕竟村子也挺大了。人盖房子也挺忙,不识眼色地往人家身边凑,没准儿就会被呲得一顿。
所以时延的路线就是田里——村里的树荫底下——骑到哪儿算哪儿。
第一天的成绩出奇地好,时延绕着田里转了几圈,铁皮盒子里就下去了五六十支棒冰。又转了几处树荫,就把一百一十支棒冰卖了个干净。几个孩子还围着铁皮盒子往里头扒着看,时延就把下头的冰块倒了些给他们,让他们捏着玩去了。
孩子们学着时延的样子喊,“棒冰——棒冰——冰凉的棒冰——”
树荫下的老人听着就笑,弄得时延也有些不好意思。
老人们招呼时延过去坐坐,时延感觉自己头顶都晒得滚烫,身上的衣服也全湿透了,就把车靠在一边的墙上,到老人们身边坐下了。老头老太太给他递了碗水,也不再理他,依旧自顾自地聊着天。
“看这个。”一个黑黝黝的孩子靠了过来。
“是什么?”孩子手里攥得紧,时延只能看到一个黑色带翅膀的东西,有些好奇道。
孩子笑了,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特别地亮,“是知了,知了在地底下脱了壳,就钻出来,飞到树上去了。我们几个孩子拿着网子抓的,别的都扔进鸡笼子里了,就剩我手里这一只了。”
时延笑了笑。
“你是不是没见过知了?”孩子怀疑道。
“见过。”时延道,低头在地上找了一会儿,指着一个小窟窿道,“就是这种洞是不是?挖下去会看到知了的空壳。”
“嗯,”孩子蹲下来,在洞口拨了拨,随手把攥着的知了递给了时延,“给你。”
“给我?”时延惊讶。
“这东西多着呢,你拿着玩儿吧。”孩子的语气就像是大人似的,刚刚还宝贝似的攥着,这时候就毫不在意地送人了。
时延骑着车回家,在进门的水池旁洗了手,又拽了毛巾擦了汗,才到前院去。
从门口看去,徐泽正趴在桌上,目光有些无神地看着电视机。时延笑了笑,叫道:“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