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目光他看过很多次,在曾经的时光里,他在冷哈哈的冬夜里给她送去烤红薯的时候,在他随手挑了几个小发卡递给他的时候,在他俯身吻她的时候。
那种明亮的目光。
每个人总有眉心的朱砂痣,心底的白月光,看见了那个人就像看见了自己回不去的流年。
严冬棋觉得韩佳对他来说就是这么一个存在,而他的白月光朱砂痣就在他的对面,憔悴而脆弱,他说不出一句话。
“你又变帅了。”两个人沉默的对视了很久,然后对面的姑娘打破了这份沉默。
严冬棋笑了笑没说话,实在不知道这时该接句什么话才显得顺当。
韩佳看样子也没打算听他回答什么,稍微换个姿势想坐起来,站在一边的男孩立马把果篮放下,走过去给她把身后靠着的枕头整了整。
“过来坐啊。”韩佳笑了笑,拍了一下床边的位置。
严冬棋看了她两秒,然后走过去,在她拍的地方坐下了。
“你……”声音一出来哑的厉害,他清了下嗓子再次开口,“你这是,怎么回事?”
韩佳垂下了眼睛,两个指头互相搅着:“我知道你特别怪我当年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还行吧,”严冬棋打断她,他实在是不想听她再把这历史给捋一遍,“刚开始挺难过的,但是后来也就那样了。”
“那个……我当时高考体检,查出来了……身体有点儿问题。”韩佳看着他,眼睛里面满是温柔和抱歉,严冬棋看了两眼觉得吃不消,把头偏到一边盯着床脚。
“血友病。能熬到现在挺不容易的,不过也就这样了,明儿我就从ICU搬出去。”韩佳声音平静,就跟在给他说昨天我吃了一碗酱油炒饭似的。
“你等等,”严冬棋心里不好的预感瞬间放大,大的他简直眼前一黑,“这话什么意思?”
“那能有什么意思,就是治不好了呗,血在腹腔全结块了,”韩佳耸耸肩,还是很温和的笑了笑,“我这会儿跟你说话,肚子疼的老想扑上去咬你一口。”
严冬棋盯着韩佳的脸足足有半分钟,想从她脸上看出一星半点儿玩笑的意思,结果失败了。
“操。”他低声迸出这个字儿的时候有那么点儿想哭的感觉。
这种过一段时间就要整出来一段的琼瑶戏码砸的他眼前尽是一片金花儿。
严冬棋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又站在原地定了一会儿,又转了两圈之后才抬头,指着站在床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孩:“你……出去,我和你姐姐有话要说。”
男孩没动,偏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姐姐。韩佳笑了笑:“诺诺,你先出去吧。”
等到病房的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严冬棋才好像突然被人解了穴一样猛的动了一下。他低头看着韩佳,表情很空茫,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
“对不起。”韩佳笑了笑,眼眶有点红。
“你是得说对不起,”严冬棋也勉强笑了笑,“当年二话不说就消失了,然后现在回来告诉我你快死了。你到底怎么想的,我说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纯爱处女作《说好的弟弟呢》首发,还请多多支持。
☆、韩以诺
“我……”韩佳咬了咬嘴唇,抿着唇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开口,微弱的气声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对不起。”
严冬棋没说话,闭着眼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我其实不想再打扰你的,真的,但是我真是没办法了。”韩佳低着头,“你也看到了,我这个样子,死活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可是……可是我弟才十六岁,我真的没办法放下他……”
严冬棋先是愣了愣,紧接着扯着嘴角嗤笑了一声:“我可算是明白您这一手大召唤术的意思了,隔了这么些年突然把我找来,不就是想让我帮你照顾你弟弟么?”
他觉着韩佳隔了这么些年还是这性格,太会打直球了,直接的让他特别的措手不及,都有点儿分不清这会儿到底是惊讶多一点还是恼怒多一点。
“韩佳,你他妈有没有心,我就问你,要不是你有这么个弟弟,你是不是就算死了变成一把灰也不会让我知道!”严冬棋嘴角的笑容隐去,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颤抖。
“是!”韩佳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听上去有点刺耳,“你现在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哪怕让我跪下来给你磕三百个头我也干,只要你答应我帮我照顾诺诺,就两年,等他成年了,你就是把他直接卖了都行。”
严冬棋没吭声。
“算我求你了,这两年为了治病,我把能借的钱都借了,亲戚朋友没人再愿意跟我们来往,诺诺为了照顾我,一年前就休学了,高中还没开始上……”韩佳的声音开始低下去,出现了轻微的颤抖,“我对不起他,他还是个孩子……我生病时他才十岁,这些年我都没怎么见过他笑,初中毕业也没再念高中……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他……”
严冬棋打断了韩佳神神叨叨的重复,咬着牙问了一句他憋的快要内伤的话:“韩佳,我问你,你生病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在你心里就这么靠不住吗?还是你是觉得我会因为这个病就抛弃你?我他妈……我他妈当年为了你命都可以不要……”
说到最后两句的时候声音有点哽咽,严冬棋觉得太丢人,所以闭了嘴没把话说完。
听着严冬棋的质问,韩佳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眼眶微红的男人深黑的眸子,一字一顿的说“只有你不行”,然后突然声嘶力竭的冲着他大喊:“只有你不行!”
严冬棋看着她眼睛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一瞬间觉得自己心力交瘁。
“我可以向任何人低头,向任何人为了钱,为了活命舍弃尊严,只有你不行!我想在你面前保留我自己的尊严和虚荣,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让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而不是同情我怜悯我,你懂不懂!这样不对吗,有错吗!”
韩佳喊完这通话,然后突然蜷缩起来,在床上团成了一团,用被子蒙住了头。
严冬棋站在床边,看着病床上被子里鼓起来的一团,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就那么站了很久,听着被子里传出来的沉闷的抽泣,脑子里纷纷杂杂全是他这六年来老是想忘掉却总是很自虐的记得清清楚楚的过去。
他觉得自己一辈子再也没有办法像喜欢韩佳一样喜欢别人,可是,这个他最喜欢的姑娘就要死了。
严冬棋想着,还不如让自己死了算求。
然后他缓缓的坐下来,拍着被子,低声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难过的。我会照顾你弟弟,像照顾我亲弟弟一样,好不好,你别哭了。”
韩佳很执拗的别了一下身子,想把严冬棋的手从身上拿开,严冬棋叹了口气,把她的身子又往自己身边揽了揽,然后又把蒙在她头上的被子揭了下来。
韩佳哭的眼睛鼻子都红彤彤的,她重新坐起来一边抽泣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你知不知道,好多次,好多好多次,我都想给你打电话,但是我不想给你惹麻烦。我就是个丧门星,我妈死了,我爸也跑了,我弟也被我拖累得上不了学,我不能再耽误你……”
“我知道。”严冬棋勉强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现在变得毫无光泽的短短的头发,像以前一样。
韩佳的眼眶里迅速蓄满了眼泪,紧接着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放声大哭。
严冬棋抱着她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憋了一早上的眼泪终于开了闸,打在自己的手背上,疼的厉害。
安抚完韩佳睡下已经是很久之后了。她五脏六腑通通疼的厉害,根本没法安稳睡下。严冬棋叫护士来给开了一剂杜冷丁才管用。
等他走出ICU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力气。
“……我姐,她是不是叫你在她死了之后照顾我?”旁边传来男孩子的声音,严冬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挪过去,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
“嗯,你以后大概就得归我管了。”严冬棋勉强笑了笑,说出这句话时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男孩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轻轻开口,声音挺倔强:“你不要在意,我姐……她总觉得对不起我,现在她实在是……好不了了,就想拜托人照顾我……”
“我和我姐早没有父母了,亲戚朋友也断了往来,所以她只能找你,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个事,你就在嘴上答应她就好,等她……不在了,我就会离开,不会麻烦你的。”
严冬棋向后靠在椅背上,抬头盯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有点儿费劲的勾起唇角:“想什么呢你,十几岁的小屁孩心思还挺重。我要是不想照顾你直接就拒绝她,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再说,要是没这回事……搞不好,你现在都要叫我姐夫呢。”他侧头看着男孩,淡淡的笑了笑。
男孩子也偏过头来和他对视,眼睛很黑,深深地看不出情绪:“为什么?”
严冬棋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问为什么要答应照顾他,于是笑了笑,耸了下肩:“谁知道呢,大概是以前太喜欢你姐了,爱屋及乌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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