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的小图也让柳含青照着画出大图来。画着画着柳含青觉得画画挺有趣的,闲暇时也开始画点别的东西。柳成涵乐见他有点别的爱好,教他识字也变成和他一起画画。
“我觉得阿伢挺想爹的,每天总要对着爹留下的东西睹物思人,我就画了这个一个图像。”柳含青有点忐忑,他也是按照周红梅偶尔谈话间说的对柳成涵爹的形容画的,也是按照他想想象中二十年后的柳成涵画的。
当初画的时候信心满满,真画出来他又有点不安,毕竟从只言片语中柳含青也了解到,周红梅对柳成涵的爹感情很深,除了他爹下葬,周红梅竟一次也没去过他坟前,就怕一个冲动就跟着他爹去了。不是为了柳成涵,周红梅根本活不到这个时候。
柳成涵打开画卷,看见一个和自己十分相似,只是年岁稍大的人的画像,稍愣片刻,“你这是画的我爹?”
柳含青点点头,“当初画的时候是想解一下阿伢的相思之苦,真画出来我又怕是我画蛇添足,所以来问你的意见,你说送不送。”
柳成涵捏着画卷迟疑,脑海中浮现一个在灵堂前哭的连跪都维持不了的人影,那时他虽然小,但也有了记忆,回家会举高高的人不见了,香香的阿伢也不抱他了。少年时期,周红梅有时看着他的面容就会无故落泪,虽然他说是沙迷了眼睛,但是柳成涵知道,那是他看见自己长的越来越像爹的面容想起爹来了。
在柳书鹤刚去的那几年,在周红梅面前简直连一个字都不能提,提了就能引发周红梅几天几日的伤心。就是现在,旁人在他面前说起柳书鹤也是小心翼翼。
柳成涵百感交集,看向有点惶惶的柳含青,“你想的很体贴,比起我,你有孝心多了。”
“说什么呢,你明明对阿伢是一样的孝顺。”柳含青说,“大家都顾念着阿伢的情绪,只我突发大胆。”
“阿伢看到这个应该会高兴吧。”柳成涵说,“有时候思恋一个人过久,会突然发现记不清他的面容。阿伢他很想爹,当初爹没有留下画像,我也没想到,你把这个送给阿伢吧。”
柳含青坐到柳成涵身边,怕他想起亡夫也心情低落。柳成涵抓着他的手,“你画的很好,我觉得如果爹现在活着,大概就是这幅模样。”
柳含青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爹从来都没有走开,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陪伴着我们,保佑着我们。”
柳成涵卷起画轴,收起一点伤感,摸着柳含青的手,“如果有一日我走在你前头,你会怎么办?”
“呸呸呸。”柳含青的反应很激动,坐直了身子就要去捂柳成涵的嘴,“不准你胡说。”
柳成涵连忙扶住他,怕他一个激动伤了肚子,“我只是说如果,假设,不一定的。”
“假设也不准说。”柳含青眼眶已经泛红了,如果柳成涵有朝一日死在他前头,他想都不敢想,一想心里就酸的要命。
柳成涵亲吻他的眼角,“如果我真的走在你前头,我不希望你过的跟阿伢一样辛苦,趁年轻找个伴,不用像枯井一样过完余生。”
这下即使是柳成涵的亲吻也止不住柳含青的眼泪,“除了你我还找谁?我又能找谁?我为什么要去找别人?你为什么这么说,竟不相信我能为你守住?不,我不会为你守,我不准你走在我前头。”
“好好好,我不走在你前头。”柳成涵拍着他的背安慰他说。“我会和你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等到我们都变成老头了,就手牵手躺在棺材里。嗯”
柳含青在柳成涵怀里点着头,觉得自己因为一句玩笑话就哭了也挺丢人,埋在柳成涵怀里就不抬头。
“我知道你是怀孕了敏感,情绪波动大,是我的错,不该说这些让你着急的话。”柳成涵拍着他的背说。
周红梅生日时收到柳含青的画像果然一愣,随即感慨万千的说,“若你爹现在活着就该是这个样子,你别说,没看到这画像,我记忆中你爹的样子都模糊了,元宝,来看,这是爷爷。”
周红梅很喜欢这画像,把佛堂菩萨都撤走了,重新布置一个香案供奉画像,在画像面前也不放置跪的蒲团,而是矮凳,每日坐到画像前,做着自己的手工活,絮絮叨叨的和画像说话,竟觉得他爹又活着一样,看着情绪都高涨了不少,还喜欢带着元宝去画像前坐着玩耍。
柳成涵很感激柳含青,柳书鹤去了那么久,说现在周红梅还想追随他去了肯定是不能了,这个时候只需要和他一起追忆他爹就好了。
柳含青没觉得自己干成什么大事,只觉得自己灵机一动没有造成什么困扰就是万幸了。
在现在的社会,宗族有着至高无上的影响力,这份影响力比皇权离百姓更近,比官府的裁决更有威慑力。柳成涵在族里的家塾当夫子,也渐渐的开始了解宗族,在他穿来的地方,宗族的影响力被消弱到最低,导致他并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宗族并不像是只处理大事,族亲有些鸡毛蒜皮的事扯不开,也要到宗祠,请辈分高的族老出来评个理断个是非。因着成功大堂哥常带着他在族里活动,他也见识了不少事。
族外的事务就是和别的村,别的宗族来往协商,在外地族亲的一切事宜。族内的事务,争水,争地,争过路的道这都是小事,闹分家,闹和离,闹承嗣这算是比较难办的纷争,其中风化问题是处理最最严厉的。
柳成涵就亲眼见过一次族老逼一个婚前失贞的哥儿的家人,亲手把哥儿剃了头发,送到庵子里去。像柳顺曾经那个未婚夫郎一样,被退了亲还能和之前来往的情郎成亲,那是想都不要想。
柳成涵第一次见时觉得有点过了,柳成功耐心的跟他解释说。“这婚嫁是所有人的人生大事,怎么能放松一个人的胡作非为,而影响其他的人亲事。”
“柳姓是大姓不假,可这十里八乡的人都想和柳叶乡的人结亲的原因却是因为柳氏宗族的风气好,规矩好,传出去的名声好。”柳成功说,“这就是为什么族里出现了好人好事要宣扬,出现丢脸的事要瞒着又要严厉打击的原因。你看马家村,如今名声臭大街了,莫说普通人的婚嫁难,就是马氏宗族见着其他宗族,也没有挺起腰杆讲话的份。”
“对自己严苛,才能挺起腰杆说别人。只有族人都信服宗族,宗族才会有实质的能力。”柳成功说,“你以为马氏族长不想惩罚那个婚前失贞的哥儿吗?可是他不能,因为族人能梗着脖子跟他顶。一个连族亲都管理不了的宗族,啧啧。他那个事他敢发生在柳叶乡试试,处理不了那个哥儿,族长会把他们一家都逐出宗族。”
“宗族无小事,任何问题从来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柳成功用这句话作为结尾。
☆、第54章转地图前期事
这些事情柳成涵听听就算了,他没有什么风气问题好苦恼的。可惜话不能说的太满,一日从家塾中授课回来,就看见周红梅和柳含青有些焦虑的神情。“秀哥儿哭着跑回家了,说再也不回去了。”
柳成涵点头表示知道,有些疑惑的问他。“咱家和大伯家也不亲近,怎么阿伢看起来这么着急,不回去就不回去呗。”
“你还没发现事情的重要。”周红梅道,“秀儿这么一回家怎么算。”
“怎么算怎么算,这出嫁的夫郎回原家一趟都不行吗?”柳成涵说。“只要柳秀夫君家轻描淡写的放下就行了。”
“你好端端的夫郎跑回原家说再也不回来了,你着急不?上火不?”周红梅嗔道,“就没有这个规矩,回原家走亲戚是走亲戚,和离是和离,休弃是休弃,这没个说法的跑回来就说再也不回去了。怎么跟他夫君家交代。”
“也许小两口闹矛盾耍花腔呢。”柳成涵不以为意的说。“这些难道大伯和大伯伢不懂?总不会让秀哥儿胡来。”
“听说是在夫君家挨了打。”周红梅说,“你大伯伢的个性你还不知道,这会闹着要去秀哥儿夫君家找个说法呢。”
“不是说秀哥儿的夫君在县上有些势力。”柳含青有些担心的说,“不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只怕不好办。”
“周东草当初想给秀哥儿找个好人家,挑来挑去挑中了县城里的项员外,做个填房,最大继子都只比秀哥儿小一岁。”周红梅说,“我听到消息的时候有点晚,他们已经去县上了,要不然我一定要拦下来。他以为县上的人家也像村里人似的,任由他撒泼。”
“瞧这个意思,他们和秀哥儿夫君家已经协商好了?”柳成涵问。
“协商什么啊?协商好了我会这么焦虑。”周红梅叹气的说,“那项员外自然不会承认他打人,你大伯伢逼的急了,他竟然说是秀哥儿为长不尊,和他的儿子搞到一块去了。”
“如今项员外不说休妻,只让你大伯把秀哥儿送回去,他要用项家的家规来惩罚他。秀哥儿听到消息,都跳了一会卫水,好在被人就回来,吐几口水,没什么大碍。”周红梅说。
柳成涵正要说什么,柳成信到他家门口,别别扭扭的喊道。“三哥在吗?”柳成涵比柳成志柳成义小,正是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