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缨人在马背上向前倾了倾身想要跟过去,但见转眼之间那匹马就消失在城门外,她自知跟不上,就叹了口气。再定睛一看自己一个女子居然还停留在城门口这男子堆中,不由吓得半死,赶忙拨转马头,像逃命一般离开。
被齐中尉指定的那两个士兵连忙骑马追了过去。开玩笑归开玩笑,看起来那女子确实与齐中尉相识,事后若算起他们的帐来,那可是吃不消的。
坐在马背上,晏栖桐紧咬牙关不敢睁眼。邱缨骑马虽然也快,但到底速度还是不够。这位齐中尉则不然,都得有六七十码的速度了。快也就罢了,还颠得厉害,晏栖桐别无他法,只得紧紧抱着前面这位“司机”的腰。
她原以来是要一路骑过去的,不想半路马却突然停了下来。这一停之下晏栖桐差点没晕了过去,眼前都要冒金星了,她暗想以后再也不坐马了,还是马车舒服。这么想着才勉强使劲睁开眼,月光将深夜照如白昼,她看到对面也停下一匹马,马上之人却是桑梓的师傅曹绣春。
晏栖桐心中一惊,这是去*谷的方向,他从那里来,可是出什么事了,想着便连声音都要颤抖了:“曹院使……桑梓她……”
齐中尉拉住缰绳停下马,自是因为目力极佳,看出刚从对面驶来的快马之上正是桑梓大夫的师傅,太医院的院使曹绣春。看到他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齐中尉心中便一惊,暗道果然是桑梓大夫有事?
国师做法未成,反倒受了伤,*谷里天寒地冻,国师眼见着就要挨不住,连给自己化了两张符都没有多大作用。曹绣春知道再呆下去他非死在此里不可,何况现在唯一能救桑梓的就是那个刚刚还魂的晏栖桐。
带着国师,曹绣春一匹快马疾如闪电,然后就见大道上对面也骑来一马。这半夜时刻哪里还有人能出城来,他只想了想,那马反倒先停了下来,一看那穿着,可不是守城的士兵么。
“曹院使,”齐中尉抱拳行礼,“请问您是从桑梓大夫那儿来么。”他见曹绣春狐疑的目光,便又道,“我送这位姑娘去找桑梓大夫。桑梓大夫曾于我有恩。”
曹绣春听罢见到他身后确实是晏栖桐便不由松了口气,只对他郑重道:“请务必将她速速送到*谷,然后马上离开。”他催马向前几步,将马背上的皮裘解下来交给晏栖桐道:“我徒儿,就托付给姑娘了。”
晏栖桐听他这样说,那桑梓必然还活着,便背脊一松,险些没从马背上掉下去,曹绣春伸手托了她一把,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拍马继续赶往城门。
齐中尉有些纳闷,他不是桑梓大夫的师傅么,看起来她有大事,他怎么就这样走了。还有,他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快走,快走。”晏栖桐坐稳后便直拍齐中尉的宽背,催道。
齐中尉便不敢怠慢,忙喝马前行。
十里地,自然不算是远的,齐中尉马速惊人,不过晏栖桐下地后,连腿都不能迈了,直在打颤。齐中尉翻下马,见她这凄惨模样不由问:“姑娘没坐过马么?”
晏栖桐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紧紧抱着皮裘一步步向前挪去。
她已经感觉到了,像在山上时那夜一样的寒冷。
齐中尉牵马走了几步,突然脸色也是一变。自从那年从邻国的大雪山中活下来以后,他就极其的厌恶冬天了,尤其是下雪,一点也不舒服。可是这是怎么回事,这满天只一呼吸就冷到骨子里的凉意,从哪里冒出来的。
待他再往前行,便只剩目瞪口呆的份了。
绕过一个转弯,眼前一片平地开阔,几幢农屋坐落其间,却像一步从秋跨到了严冬,地面都结了冰,那农屋几乎都被厚厚的雪覆盖白成一片。可你仔细看天地间却没有雪花飘零,那雪也不过是一层一层的冰积,农屋也就更像冰垒了。
“你快走。”晏栖桐将皮裘披在身上,转身对他道,“这里太冷了,你快离开。”
是了,她要他离开,而那个曹绣春也要他到了就马上离开,齐中尉咬牙却又向前走了一步。
“听我的,”晏栖桐叹了口气,“我可以救她,你若不放心,就在谷外候着,天一亮,这里就还原了。”如果上次是这样,这一回,总也该如是吧。
齐中尉听罢,便只有抱了抱拳,牵马退了出去。
现在没有旁的人了,晏栖桐裹紧了皮裘,咬牙向前走去。
朱半仙说,你现在去,还赶得上见她最后一面,可是,她不是赶来见桑梓最后一面的,她是来救人的!
踏过一地冰花,推开寒气最重的那扇门,晏栖桐仿佛回到了山上的情形。只是这一刻那张面覆冰霜的脸很清晰,那个人也很清晰,绝不像当初心中的那个模糊的概念。
而上回,自己是怎么救她的?其实是没有一点印象的,大约就是把她拖回房里,然后抱着她,再后慢慢自己就困了,也不知怎的就睡着了。也许就像桑梓平时那样,只要和她抱着睡在一起,就可以救她了。
这世间救人性命若是如此容易就好了,想来,人与人之间,左不过一个缘去,晏栖桐心道,她与桑梓,必是有缘的吧。
只是这一回,桑梓鼻端呼出的寒气愈发得重了,她的唇上也已经结了厚厚的冰霜,唇间都没了空隙。晏栖桐伸出一指轻轻触在那里,指尖传来的凉意依然有些粘手,上移时,那呼吸也是出长入短。她又垂下手浸入木桶里拨水,却发现那水都凉透了,好在还没有结冰。晏栖桐掬了一点水轻轻抹在桑梓的唇上,却没有太大作用,那水只从她唇角流下来。
四处看看,这整个屋子里就没有一处不是湿漉漉的,晏栖桐脱了皮裘,将它铺在地上,开始将桑梓从木桶里搬出来。她只一用力,便明显得发觉桑梓应是瘦了,再转头细看她的脸颊,都要深陷了下去。晏栖桐不知道自己魂魄离身的日子到底有多少天,而这些天里桑梓又做什么自虐去了,这绝不是因为今夜病发就会猛然瘦下去的。
尽管晏栖桐自己也浑身无力,却还算轻松地将桑梓抱了出来。她将桑梓轻轻放在皮裘上。裘衣的里子镶了厚厚的绒毛,那绒毛带了一些淡淡的栗色,雪白而赤/裸的桑梓躺在上面,双腿微绻,怎么看都像一幅艺术画,足以震撼人心。
晏栖桐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这寒冰的空气灌进肺里,清醒了一些。蹲□去,晏栖桐用皮裘将桑梓裹紧,又横抱起来。这种抱法据说叫公主抱,应是王子来抱才是。她和桑梓可真要变成桑梓意义中的同性依恋了。想来好笑,居然她也做了一回王子。
许是赶来后看到桑梓还在呼吸,还活着,晏栖桐的心不自觉就放松了些。
将桑梓换另一间房,里面有一张木板床铺,晏栖桐连人带衣都抱上床去,发现桑梓的背包就在床头。那里面倒是备好了干净的衣裳和布巾,晏栖桐拿出布巾来替她擦干净了身体,方借着明亮的月光点起了灯。
这里还有些奇特的香气,地上又留有几点零星的灰烬,好像有人呆过,却不知做了什么。
晏栖桐把门关好,虽然这里看起来不会有第二个人在了。她自己也爬上床去,紧紧挨着桑梓躺下。
只一挨着桑梓,那寒气便渐渐传了过来。自她到后至如今,也不知何时,桑梓黑发眉睫上的白霜都融化掉了,唇色也显露了出来。晏栖桐又伸手摸了摸,柔软的,再不是刚才的僵硬。
果然自己是可以救她的。晏栖桐忍不住抱住了桑梓,这想法是多么新奇,她虽一直知道,却没有亲眼见证过。
她在,桑梓就不会死吧。晏栖桐又想着,一边用手轻抚着桑梓的背脊。可是她的手,却被另一只冷冰的手缓缓抓住。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我又被你救了?”
“嗯,你又被我救了。”
“我好累呀,我要小憩片刻。”
“嗯,好好睡吧。”
☆、第五三章
晏栖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身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手背扎着点滴,头痛欲裂。她呻/吟着撑坐起来,盖被从身上滑落,低头一看,却是自己家里的。
她怎么会在医院里?晏栖桐满脸的茫然,却只要想一想,脑袋就疼得要命。她忍不住伸手按住头,却发现头上被缠了绷带,再动一动全身,左腿好像有一些不舒服。
她受伤了,她为什么会受伤呢。晏栖桐正想着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有人满面愁容地走进来。
“妈……”晏栖桐冲口而出。
“克瑾,你醒了?”走进来的是位中年女人,短发,中等身材。她手里拎着一只保温桶,一见到病床上的女儿醒了过来,忙放下了保温桶,扑了过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晏栖桐见她妈搂着她又哭又笑,便只好拍着她的背:“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在医院里?”
“你、你不记得了?”她妈将她推开,愕然问,“你怎么会不记得呢?”
晏栖桐环顾四周,又想去想,可又是一阵一阵的头疼:“我真的不记得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话说完,她就发现她妈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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