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的那道拘魂符应是用了克瑾姑娘身上的物件,似只针对她而去,对朱半仙倒没有什么作用,何况朱半仙也并没有附魂其上,故而并不惧怕。只是怕施法之人知道了自己被人坏了好事后恼羞成怒,再施符追来,所以要速战速决。
朱半仙不爱炼器,唯有咒术还算精通,平时请神上身,也会有些参悟,融会贯通之下,倒颇有些威力。他心道你也是想暗算别人,我这也算不得是卑鄙了,便催了力生生撞出了附在那张符纸上的魂识,又念了咒语断了那道符的生机,眼见得上面的朱砂消散化为一张白纸,尚不等它飘落在黄泉道上,朱半仙便使了符纸一路疾射,拼命向晏栖桐追去。
“噗——”
*谷里,有人狂喷了一口鲜血。
守在门外的曹绣春立即闻到了血腥味,他皱起了眉,抬头看了看天。
今夜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月悬于空,如巨大的银盘被无依无着的扣在那儿,像是随时都要倾倒下来,即将压死这世间的种种生命。
谁说月是温柔的,曹绣春恰恰觉得,冷眼无情得很。
那日他带着国师到桑梓处,却不料被告知桑梓刚刚送客,还未休息,尚在晏栖桐的房中。他没对桑梓说过自己的用意,但若国师一但出面,桑梓难保不会猜出几分来,到时必不同意,因此他便立即带着国师走了。
“若真是离魂之状,也不难,院使只需在中秋之前帮我取她的几根头发或是一截指甲,我便可以探出真相了。”
这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过得几天曹绣春便又上门,亲自动手给晏栖桐施针助她血气运行。这个女子的魂魄到底在哪里于他来说并不重要,但这具躯壳却得保持着鲜活。施针之时,背着桑梓他取了晏栖桐的几根头发,想了想,又用银针扎破了她的指尖拿帕子蘸了几滴血。
一日日接近中秋,桑梓又一日日为晏栖桐惦记着,天天入宫翻看医书、试验针灸汤药,来去奔波苦思冥想都很是辛苦。师傅能在此时伸以援手,她自然是感谢的。
与此同时,她也得为自己准备着。
城郊向东十里地有个*谷,虽说是个谷,其实是个不大的山坳,其中以前本有两户人家,后来她数度病发,为寻合适的地方避开人烟,就到了此处,被她整个的买了下来。这几年她不在宏京,师傅说是*谷一直没有易主,也许,是怕还有这一天吧。
*谷因地形特殊,很容易凝云集雨,但却有个好处,桑梓一但发病,那寒气也只在其中酝酿,并不朝外发散过去,只要没有人进入,便没有什么影响。
那里还有以前人家留下的房屋,桑梓并未拆变,如今打扫一二即可,她便只收拾了几件衣物,就背着药箱背包与师傅一同前往了。
至于晏栖桐,她只能交给邱缨,实在无法兼顾。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一个夜晚,只希望朱半仙可以如他所言,从黄泉路上将晏栖桐带回来——往常所遇病人,一但药石不能医,自会祈求各方神灵的保佑,她虽不说,心中却是不以为然。人的病自然要人来医,人都医不好的病,全看天意,天意又怎么管得了这么多呢,不过是为了心安日后不悔罢了。
可现在,远离了病榻上依旧面若桃烁的晏栖桐,桑梓心中很不塌实,又无力相助,就只能同样祈祷上苍保佑了。
☆、第五一章
等到了中秋这一天,即将入夜之即,桑梓便已经把自己关了起来,药汤浴烧得滚烫,她却觉得刚刚好,浸没全身时,却已开始脚底微凉。桑梓头枕着木桶沿上,鼻端全是药物的辛辣之气,闭上了眼,她心里淡淡地想,恐怕这回,是过不去了。
受这寒病几年,每次发病大约心中都会有数。唯有这回,像有些老人大限将至,心有灵犀一般,总有些天生的预感。人之将死,难免要想想过往。她虽出身不详,父母皆无,可也不算孤苦伶仃。师傅对她好,授她学识养她成人,自不必说;自小混迹于皇宫里,什么奇闻怪事没有听说过,又有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品尝过;何况她较一般的女子要幸运太多,目光不只在小小的闺房之内,四海山川,她踏越过不少,也结交了一些友人,尤其是夙命她们,已够人间走的这一遭了。如 果 喜 欢 GL 百 合 小 说 ,欢 迎 加 群 3 8 5 4 4 7 8 1 7 (非 作 者 群)
后来,后来晏栖桐就上山了。桑梓轻叹一声,她觉得,她与晏栖桐的缘分还浅了一点,也许,只是遇到的晚了一点。晏栖桐和夙命她们不一样,让她便相待得不一样,可到底是怎么的不一样法,她也不清楚。往常她心若有疑,必要寻个究竟,但这一回,却是没有时间了。
黄泉路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一条,黄泉路上,不知道会不会遇到被朱半仙带回来的晏栖桐呢。人的魂魄,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有形有质,会不会像她本人一样的美好?桑梓渐渐已经闻不到那辛辣之气了,她呼出了淡淡的白雾,意识也要开始模糊。
可就在那清醒与模糊的界线处,桑梓突然想着,若是晏栖桐真的醒了,自己却死了,凭她们之间的几分情分,她总会有些伤心吧。若如此,这世间也实在太没有情义了,何苦叫人掉眼泪,叫人阴阳分隔呢。想到这里,桑梓开始强行运转周天,努力跟体内那朵阴寒的雪莲花相抗衡。
桑梓在屋内浸汤抑寒,她并不知道曹绣春已是将国师接进了山坳里。
国师一进山坳便觉得此处凭空凉下三分来,他还没有说话,便被曹绣春往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心中惊疑,却在那目光下不得不吞了下去。
非但如此,曹绣春还给他找来了一件皮裘要他穿上。
国师脸色顿时就不算好了,曹绣春此举明明意味着此地有些危险,看他也是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不敢马虎。
“到底是怎么回事?”国师实在忍不住,问道。
“我徒儿身受阴寒之扰,怕伤及到你,你就听我的吧。”曹绣春说罢将他带到桑梓隔壁的房间。
国师裹在皮裘里自然是极热的,可随着一步步靠近房屋,脚下便如寒冬腊月里踩在冰霜上一般,步步都要打滑了。国师便忙跟着曹绣春进了屋里,门一被关上,他就不由心中想道,恐怕曹绣春是怕自己知道有危险便不来吧,故没有提前告之这种种。其实他大可不必,这回有上等的灵魂可拘,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会来的。
一进屋里,国师便在房中四处贴上了符纸,又祭出自己的法器拘魂钵来。这东西看似不过一只乌黑的铁器,却是个好宝贝。这里面的东西自不便与人道出,他只是客气地请曹绣春出去,好方便自己做法。
曹绣春临走前看了他一眼:“我徒儿若有不测,一但身死,请国师务必护住她的魂魄。”
“这是自然,”国师一笑,“你我各有所需,请放心吧。”
可曹绣春没有想到,子时刚过半个时辰,屋里便传出口喷鲜血的声音。那淡淡的血腥之气弥散在漫天的寒意里,令曹绣春也彻凉了。
“有人打出了我的魂识,去抢那姑娘的魂魄了。不过请院使放心,我这就追下去。”
曹绣春听了屋里仓促地传出的这话,眉也拧得更紧了。
有人抢魂?那是和国师同样的用意,还是要把那魂魄还回去?他转头看向桑梓那边,寒气依然在无声无息地往外渗透着,再过不久,就连自己都要拼力抵御了。
不久,房门“吱呀”一声,国师从里面跄踉着出来。他一心只想去拘那女子的魂魄,却不料被人暗算。暗算他的人打伤了他的魂识,生生将他挤出黄泉去。他自然是不能甘休,立即化符追去,便与那人交了手。
可恨他今天来没有带什么法器,符纸也准备得不够,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技差一筹。那人的咒语好生厉害,只叫他近不得身,几乎只能跟在他身后一路狂飙。彼时那人已经摄住了那个女子的魂魄,尚还有余力与他缠斗,他不禁暗道哪里来的人物道行这样高,他竟完全不知道。
“她回魂了。”国师惨淡着脸,对曹绣春道,心下有些不安。但更不安的是,明明还是中秋之时,这从天入地的寒冷到底从何处而来。他本就魂识受损,如今若再被寒气入侵,只怕小命休矣。
果然,不该寄希望于他吗?曹绣春心中叹了口气,上前扶住他。晏栖桐既已回魂,总好过被别人掳去。桑梓说她可以帮助缓解症状,现如今唯一之计,就只有把她找来送到桑梓身边了。
朱半仙虽然成功带了离位的魂魄回来,但起初那一下他靠得是蛮力冲撞,毕竟还是受了些伤,他不愿再多说话,情况紧急之下晏栖桐也没有空隙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跺了跺脚,冲出门去。
一出去门外却是响起了邱缨的惊喜声:“妹妹,妹妹,你果然醒了!”
邱缨自知中秋之日朱半仙要为妹妹寻魂后,就一直记挂着,当日早早地便来了。桑梓大夫不知为何把这一切交托给她,然后便消失了。桑梓大夫这些天是如何为妹妹尽心尽力她是看在眼里的,暗想连自己这个结拜的姐姐都做不到,但又一想她们二人相识在先,自然是比自己要亲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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