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奎生是清河市盐化厂的技术骨干,端着人人艳羡的铁饭碗,每个月的工资也不过500元钱。
方玉兰借着丈夫的关系,在盐化厂谋了一个临时工职位,月薪才200元钱。
见杨希华请自己帮忙取钱,方玉兰生怕路上把钱给弄丢了,赶忙说道:“这么多钱,我不敢拿。我让逸帆他爸去取,行吗?”
“那就麻烦你们了。”
杨希华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画有地图和藏钱位置的纸,交给方玉兰。
“我住202病房。你们拿到钱后,过来找我。”
方玉兰点点头,以双手接过纸条,小心翼翼地放进裤腰边的隐形口袋里。
杨希华瞧着有趣,问道:“这口袋,是你自己缝的?”
“嗯。”方玉兰回答,“家里人穿的衣服、鞋子,都是我做的。”
杨希华打量着方玉兰身上的花衬衫、蓝裤子、黑布鞋,觉得做工不错,就是面料较次、式样土气。
“大姐,我要是画出衣服、鞋子的图样,你能照着做出来么?”
“不知道,没试过。”
方玉兰想到杨希华被抢了个精光,现在连身出院穿的衣服都没有,心生怜悯的同时又觉得疑惑。
☆、第2章 互惠
就算丈夫不在国内,连家人都没有吗?
难道是孤儿?
如果是孤儿,又怎么会年纪轻轻地就有这么多钱?
她是个善良的人,不愿恶意猜测别人,赶忙打消了念头。
“妹子,你比我高一些,不过很瘦。我的衣服,你应该能勉强穿上。要不,你出院时先穿我的干净衣服凑合一下,然后去商场挑喜欢的买?那里的衣服都很洋气,就是太贵了。”
一个不算富裕的县级市的商场能卖什么样的洋气衣服,杨希华是不抱指望的。
不过,她现在手边没钱,也不好意思多麻烦方玉兰,便答应下来,又请对方帮忙尽快做双黑布鞋。
方玉兰找护士借来纸笔,画下杨希华的脚样,匆匆赶回儿童病房。
她低声在陈逸帆耳边叮嘱道:“我回趟家,你好好躺着,有事情叫护士。”
方玉兰披着金子一般灿烂的秋阳,拎着保温桶和碗筷、勺子回到清河市盐化厂的筒子楼宿舍。
这里的宿舍,全是相同的格局、面积,每间45平方米。
唯一不同的,就是距离楼层公共厕所的位置。
因为公共厕所常年散发着臊臭味,宿舍位置离厕所越远,就表示这家人在厂里的地位越高。
陈奎生是厂里的技术骨干,拿到了二楼最东边的一间朝南的宿舍,距离楼层厕所最远,屋里采光也是这层最好的。
一家三口住在45平方米的宿舍里,有点拥挤。
为了留出足够的面积当客厅招待亲戚朋友,两口子一直没给陈逸帆单独准备床铺。
平时,陈逸帆都睡在客厅的折叠沙发上。
家里来人时,他就和父母挤在一张1米5宽的木床上。
方玉兰进门后,见陈奎生穿着洗旧的衬衫、长裤坐在沙发上看书,忙反锁好房门,放下手里的东西。
她招呼丈夫进里屋,伸手关窗、拉窗帘,掏出杨希华给的那张纸条,轻声把早晨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陈奎生打开台灯细细查看手绘地图,说道:“这个地方我知道。她藏得挺远的,大概没想到会被人抢劫。幸亏她机灵,要不然的话,损失就大了。”
“她那一口普通话,跟新闻联播上的一样。她说她家男人去美国留学访问了,暂时回不来。这是真的吗?我看她不像是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会不会是京城人?”方玉兰好奇地说。
“管她是什么人呢,我们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又不图她回报。”陈奎生不在意地说道,“小帆没事,真是万幸。以后,你盯紧他,别让他再干傻事。他要是没了,我们找谁哭去?”
“我也没图她回报,就是好奇嘛。”方玉兰娇嗔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京城人呢。”
“京城的人有什么好看的?”陈奎生笑道,“等小帆将来考上京大,我们一起去京城看天/安/门、爬长城。他要是将来有出息,留在京城工作,我们老了搬过去,天天住在京城。”
方玉兰想象了一下美好的未来,陶醉地依偎进陈奎生怀里。
“小帆从一年级开始,一直考第一,将来肯定能上京大!”
“虎父无犬子嘛!”陈奎生骄傲地说道。
“不害臊!”方玉兰抬手刮了一下陈奎生高挺的鼻梁,揶揄道,“一个高中毕业的傻大兵,也敢自称‘虎父’!”
“是谁傻乎乎地非得等傻大兵回来娶她,都从村花等成老姑娘了!”
陈奎生抬手抚上方玉兰那清秀的眉眼、小巧的瓜子脸,刚毅的国字脸上绽开志得意满的笑容。
两口子嬉闹着倒在床上,柔情缠绵。
陈奎生坐着公共汽车来回颠簸了近两个小时,为杨希华取来了一个被黄油布捆得结结实实的巴掌大的包裹。
方玉兰得知包裹被埋在小树林里,来回摆弄着,叹道:“她的胆子可真大,把这么多钱埋在外头,就不怕凑巧被人挖走?”
“按理说,存银行最保险。她这么遮遮掩掩地埋钱,有点可疑。”陈奎生沉吟道。
方玉兰失手丢了包裹,紧张地问道:“这些钱,不会来路不正吧?”
“别管那么多,我们只是搭把手。”陈奎生安抚道。
“那她花钱请我帮她做布鞋,我还要不要做?”方玉兰迟疑地问。
“做呗,一双布鞋而已,别收钱了。”陈奎生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们行得正,怕什么!”
“我也说不收钱,她不肯,说一直麻烦我们,必须给钱。”方玉兰叹了口气,祈祷道,“但愿她是个好人,别连累我们!”
中午,方玉兰与陈奎生一起吃完午饭,各自带着一份饭菜前往医院,分别给杨希华、陈逸帆送菜。
为杨希华摆好清淡的饭菜后,她遮掩着递上用自制布袋包好的黄油布包裹。
杨希华出身优越,原本对钱财并不上心。
此番独自离家,她带上了不少金银珠宝和现金。
为了避免被人追踪,她不敢将这些财产存放在银行里,又怕路上遭遇小偷、劫匪等恶徒,所以,她这一路上不断藏东西。
刚刚遭遇大祸,她暗暗庆幸自己准备充足,也越发地明白了财不露白的道理。
这次请方玉兰帮忙取钱,一方面确实是为现实所困,需要托人帮忙,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考验救命小恩人的亲人,以便制定下一步计划。
事实上,这个包裹里放了5000元钱。
如果方玉兰送来的包裹里仅有4000元钱,或者方玉兰干脆私吞包裹,她只能自认倒霉,权当这是送给陈逸帆的谢礼,再另想办法取钱。
如果包裹里的钱财一样不少,她就可以选择信任这家人,与他们有更多的来往。
方玉兰知道杨希华吃饭慢,表示自己要去照顾儿子,一个小时之后再过来。
杨希华慢慢悠悠地吃着清淡的家常饭菜,对方玉兰的厨艺基本满意。
想到自己自从离家出走,对衣食住行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她心里涌起一股悲凉之意。
吃完饭后,她躲在被窝里拆开包裹,快速检查了一下里面的钱财。
发现分文不少,她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羞愧,也为自己遇上一家子好人而庆幸、感动。
她带着现有财产前往医院收费处,一次性为自己交了3000元钱,为陈逸帆交了1000元钱。
接着,她回到病房拿上方玉兰带来的保温桶、餐具,前往儿童病房。
方玉兰正与陈奎生一起坐在病床前陪伴儿子,望见杨希华的身影,连忙查看了一下丈夫的手表。
见自己没有超时失约,她暗暗放下心来,快步迎上前去。
“妹子,你怎么过来了?等急了吧?”
“我出来散散步,正好有事情想跟你和大哥说。”杨希华递上东西,问道,“你们方便吗?”
“方便!”
方玉兰接过东西放到陈逸帆的床头柜上,跟儿子打了声招呼,将丈夫叫了出来。
杨希华依旧挑了竹林旁的僻静处,低声说道:“大哥、大姐,我很感谢逸帆救了我,也很感谢你们帮忙。我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打算留在这边生孩子。我不熟悉这边的情况,想要麻烦大哥帮我租间干净、安静的房子待产,暂时租一年。我还想麻烦大姐每天帮我买菜、做饭、洗衣、打扫,饭菜钱我来掏,我每个月给大姐200块钱辛苦费。”
“太多了!”方玉兰立即摆手,“我一个月工资才200块钱。”
“我这边的活可不轻松,我还觉得给少了呢。要不是现在手头紧,我就再多给点了。大姐别跟我客气。”杨希华说道,“要是大姐忙不过来,就帮我介绍一个信得过的人吧,要求女性、手脚麻利、厨艺水平跟大姐的差不多。工钱也是一个月200块。”
方玉兰哪里舍得肥水流向外人田,想要接下这份工作,又觉得拿这么多钱心里不安。
“我忙得过来,就是觉得钱太多了。你一个月给100块就行。”
杨希华早猜到方玉兰的心理,才会故意说要另外请人。
见方玉兰如此实诚,她越发地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