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众人已经冲入大殿,乙三干脆自己找了个墙角,背靠着歇息片刻。
他用手背压了压脸上的新伤,紧紧蹙着眉,赶紧掏出药膏急急处理,只希望这次千万别再留下疤来。忽然间,他察觉竟然还有别人也不急着往殿内冲,而是朝自己这边走来。
乙三抬眼一看,原来是邱晴。
话说自从上次被二皇子罚去弘岩顶吹了两个时辰的风,乙三便一直没再与邱晴有过交流,之前的事情也没有再追问。一方面是因为忙,另一方面,也是乙三自己看开了。他与这臭小子,真有关系又如何,没有关系又如何?根本就没有什么可问的,反正他已经孤身一人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既然乙三不问,邱晴自然也不会主动来找他……但眼前,邱晴竟然偏偏就自己找来了。
乙三略有些稀奇地笑道,“哎哟,大功臣来了,不知有何贵干?”
此次邱晴为了帮助二皇子得胜,出力不小,成果更不小,完全当得上“大功臣”这三个字。但这三字由乙三唇中吐出,只令人觉得满满都是讽刺。
邱晴抿了抿唇,问道,“还记得我们当初有过一场比试吗?”
乙三怎么可能会忘?那场所谓的“比试”,险些要了他一条命。
“虽然因为中途出了意外,并没有比到最后,但按当时的情形,应该算是我输了。”邱晴道,“只是我那时还需要完成与皇子殿下所做出的约定……现在,这约定终于已经达成了。”
就在此时,像是为了配合他所说的话,大殿之内传出了一阵狂热的欢呼。
“所以?”乙三皱着眉问。
邱晴勾起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这个笑容真的奇怪到了极点,不知该如何形容,仿佛带着一丝悲哀,一丝不舍,又带着一丝傲然,甚至是一丝快意。他就含着这么一副奇怪的笑,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稍稍震下衣袖,露出一截洁白手腕,接着用左手扣住关节。
他在乙三茫然困惑的目光中,一字一顿道,“既已完成了任务……我愿赌服输。”
随着这句话语,左手指尖狠狠扣下,当即便有血花迸出。
愿赌服输,自废一手。
57兄与弟
乙三的反应算是快的。
他眼睁睁看着邱晴亲手毁去自己手腕,一时间脑门都没反应过来,人却已经扑了过去,身手比想法还快,一把抓住邱晴的左手便向外拉开,试图制止对方的自伤。
饶是如此,对方那右手腕部也已经鲜血淋漓。
邱晴一方面疼得脸色发白,另一方面没想到他竟然会出手制止,稍稍愣了一会,回过神后却更觉屈辱。他挣扎着想要甩开乙三,铁了心要继续自己的“愿赌服输”。
乙三看他这副作态,不知为何竟觉得怒不可遏。
这种伤势,如果不及时医治,可真正是一辈子的事情——邱晴却像是压根不在乎,还在那拼命挣扎,生怕自己那只手废得不够彻底。
乙三的耐心渐渐跌倒谷底,懒得继续纠缠,干脆一掌将邱晴敲晕,直接往背上一甩,背着他就去要找军医,半路却反应过来:现在这种忙碌的时候,哪里还有军医等着被他找?
还好乙三本就会一些基本的急救之术,连忙自己先给邱晴草草包扎了一下,顺便仔细看了看伤势。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心情却更糟糕了。这邱晴也是个倔人,明明是自己对自己下的手,却半分都不留情,要多狠戾有多狠戾,一招之下连经络都损了不少。这还是乙三制止及时,不然邱晴怕是要亲手将那些经络毁尽。
乙三暗想:既然已经伤到了经络,那群军医怕是不顶事了。旻迦毕竟是个小国,哪里找得到那么高明的医师?
他将邱晴靠在墙角,盯着对方与自己相似的面容,凝视半晌,最终在心底叹了口气。
乙三重新将邱晴背在身后,寻到个还算相熟的同伴,在对方惊诧的目光之下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打算,又拜托对方代他向二皇子辞行,省得自家主子在接下来的几日内寻不到自己。说罢,他便径直离去。那同伴也没阻止——这种分功劳的关键时刻,留下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要寻真正高明的医师,还得是在大雍境内。
半途邱晴醒过几次,乙三不愿与他多说,又怕他继续自伤,便次次都很快就再度敲晕了他。
当邱晴真正再度醒来时,已经是身处大雍药王宗内——这可就是已经过了五天了,邱晴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没力气再继续闹腾。
乙三守在床边,抬起一双眼盯着他看,脸上没什么神情,冷冷硬硬地,也不说话。
过了好半晌,邱晴终于忍受不住这种折磨人的沉默,不得不自己先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还知道我在救你?”乙三语带嘲讽,“我还以为你将我看做了仇人,会当成是我在害你。”
邱晴被说得眼角泛红,咬了咬嘴唇,侧头看了眼自己被包扎好固定在一旁的右手,深吸一口气,仰头在床上安安静静躺了片刻,心思渐渐沉淀下来。
乙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些天他连夜赶路,甚是疲惫,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却不知道对方究竟还会不会继续再做那等傻事,终究不敢放心休息。
“你为什么要救我?”寂静中,邱晴再度问道,“我分明不过是自作自受。”
乙三动作一顿,半晌流露出些微苦笑,“你该知道的。”
邱晴沉默。
“那块木牌……还有你的脸。”乙三缓缓道,“世上没有那么巧的巧合。我们……”乙三迟疑片刻,最终道,“至少,也该是表兄吧。”
邱晴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了两个字,“不是。”
乙三一愣。
“不是表兄。”邱晴一字一顿,“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
乙三怔怔听着这些话。
邱晴解释道,“我从小就知道我有过一个哥哥,单名一个雨字。他们都告诉我说哥哥已经夭折了,结果却只是流落在外。”
“原来如此……不,是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乙三忽然有了反应。他猛地发出了一阵狂笑,“我在世上果然还有着家人!你果然是我的亲生弟弟!”
他笑得太过厉害,到了后面便有些喘,不得不停下来深吸一口气。换完这口气,他再度抬起头来,却是笑容尽敛。
“既然如此。”乙三问,“你又为什么会想要杀我?”
“当然是因为我恨你。”邱晴道。
恨?乙三脸上还维持着狂笑过后的平静,只在内心翻江倒海。
从有记忆至今的这近二十年里,他从未期望过自己在这世上还有家人,更从未奢望过能遇到自己的家人。但他也曾在年幼之时,穿着薄薄单衣缩在冬日里的草堆上,腹中空空地想象过自己或许还存在着的亲人们,想象着他们身处何地,会过着怎样的日子,是否会偶尔想起自己这段遗落在外的亲缘,是否会希冀与自己的重逢。
这并不是什么渴望,他也并非真的相信自己还有家人。这只是一点心灵的慰藉,一丝能令幼年的自己忍受住这人世间的饥饿与寒冷、继续蹉跎前进的微薄动力。
就如饮鸩止渴,画饼充饥。
此时此刻,那被他画了近二十年的饼终于真真正正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是他错失了二十年的家人!他的亲生弟弟!
却在他的眼前,真真切切地说出一个“恨”字!
乙三一时间竟然有些发懵:他究竟是做了什么,竟然会被从未见过的亲生弟弟恨成这样?甚至恨不得亲手杀之?
“你为什么会恨我?”乙三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说完了这么一句话,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该问的。他根本不需要对方的答案,那句话与其说是一个问题,不如说是一句充满了委屈的抱怨。
邱晴又怎么可能体会得到他那点委屈?听到他这么问,便扯着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谁让你是邱雨?”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乙三一时又有些发怔。
邱晴咬牙切齿地叫道,“我此生最恨的,莫过于‘邱雨’这两个字!”他梗着脖子,故作强硬地与乙三对视着,实际上心里却是虚的。他以为自己既然说出了这句话,必定会承受对方的怒意,说不定乙三会再次抽他一巴掌,他却不愿示弱。
乙三却是始终都没有发怒。此时此刻,有太多的心绪堵在他的胸口,已经没有那个空间去释放怒意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何种表情。
许久之后,乙三才伸手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
他现在太乱了,得出去吹吹风,冷静一下。走到门口,乙三又猛地顿住脚步,回过头来,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要再敢折腾你那只手,我就把你四肢全砍了,养在缸子里,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完这话,看到对方脸上果然露出了惊惧之色,他才真正放心地出了门。
邱晴看着他的背影,左手紧紧握成拳头,忍不住重重砸在床头。思考过后,他自然知道那威胁只是虚张声势,本质上只是为了他好,他的心中却因此而越发不甘。他可以容忍自己屈服于对方的武力,却无法坦然接受对方所释放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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