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诚把那把被他命名为小白的剑宝贝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他好久未见的情人,纪泽无言地看了他一眼,跟在灵均身后往山上走去。
太阳慢慢地升起来,阳光顺着树叶的缝隙漏了一些光点进来,照在脚下的小路上,就像他们真的只是来旅游的一般,树影下面一片阴凉,周围草丛中有着细小的虫鸣声。
前面的灵均脚步平稳,跟在他身后的薛云诚仍旧叽叽喳喳地在和沈星文说些什么,声音不算小,但是纪泽却觉得那声音像是被润色了一层,听上去模模糊糊的,让他觉得有些恍惚起来。
面前灵均的背影被阳光打上了一层光晕,陡然让他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就在那一霎那纪泽觉得,有这么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好像也还不错,哪怕这个人在他看来实在是有些聒噪过头了。
灵均突然停了一下,转过身来伸手拉住了他。
纪泽霎时回过神来,手一抽就想要挣脱他的手,灵均表情严肃,微微拧着眉,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别动,这里有古怪。”
他看了纪泽一眼,眼底带着凝重,纪泽从没在这个人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扯了一把跟在他身后的薛云诚。
薛云诚和纪泽合作多年,默契非凡,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此时自然连犹豫都没有,立刻停止了嘴上的插科打诨,紧紧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没有了这个话包子的聒噪,纪泽才发现他刚才只走神了瞬间,周围的虫鸣声却全都消失了,就像是他们刚才穿过了什么无形的屏障,将那些声音全都隔绝在了外面。
郑乾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警惕地看着周围,显然也是发现了这个地方不寻常。
纪泽没有去思考这个之前还贪生怕死的人,怎么又跑到了后面的位置上去了,他的心头生出了无尽的惶疑,比面对敌人的枪口还要心惊肉跳。
这条密林中的小路就像是无穷无尽一般,往前看不见去处,向后看不见来路,让人心中觉得自己像是走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一直都只是在重复地走在相同的路段上,只是自己没有发现。
他们现在,真的还是在那座山上么?又或者其实这一切根本就只是他的臆想,下一刻睁开眼睛,他或许还躺在家里的床上,眼前是他老爸嫌弃的眼神。
灵均捏了一下他的手,纪泽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又在走神,再看跟在他身后的薛云诚等人,此刻也是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道难怪之前没有人上去得了,大概是走到这里的人全都被什么东西迷惑了,然后昏昏沉沉地不知怎么就转下去了。
后面的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被灵均一人扔了一颗石头,然后他看也不看他们,护着纪泽就往前走。
接下来的路谁也没有开口,安静得就只剩下了他们的脚步声。
纪泽垂眼看着脚下,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刚才那些路边没有杂草,是因为经常有人经过的原因,但是再往上,应该就再没有人来过了,这小路仍旧是先前的那副模样,两旁连一根杂草都没有。
似乎是就只有刚才那一个障碍,剩下的路在灵均的带领下走得十分的顺畅,他们一行人脚下都不慢,唯一一个可能拖后腿的郑乾也紧紧地跟在后面,一点也没有吃力的样子。
墓主可能是对半山腰上的那道屏障十分的有信心,上面一点掩饰也没有,洞口明晃晃地摆在那儿,他们一上去就看见了。
山顶上的树木也十分的繁密,枝桠挤挤挨挨,唯独洞口的位置一点也没有被掩住,似乎是那些树枝也有着灵性,不敢冒犯了这位苗王。
洞口处有着明显的人工雕琢的痕迹,微微的向下倾斜着,即便是隔着数米远,也仍旧能感觉到里面扑面而来的寒凉气息。
此时已近正午,在这层层叠叠的树叶底下,一点也感觉不到太阳的灼热,但是那洞口里透出来带着水汽的空气,仍旧是让人觉得与四周的空气截然不同,落到皮肤上能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贵州多为喀斯特地貌,像这种溶洞在山中不知凡几,而苗人流行洞葬,所以他们在来之前就做好了要进到溶洞里的准备。他们在外面休整了一下,最后决定由灵均打头,沈星文断后,一溜顺着洞口的石阶下去了。
郑乾这一路都没有开过口,老老实实地跟着下去了,纪泽对这个老东西一点也不放心,想要走在他后面,防止他做什么小动作,被灵均一口否决了。
他被灵均强行按在了自己身后,不许乱跑。
纪泽本来要反驳,但是看着灵均的眼神,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最后对跟在后面的薛云诚甩了一个眼神,要他盯住这只老狐狸。
看到薛云诚对他眨了眨眼睛,他才回身跟在了灵均身后,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刚才那一瞬间,之前生出的那种难以言说的心情又从他心里冒了出来,堵住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消弭了所有对这个男人的恶感,反生出了些许他从未感受过的感觉,让他觉得,不忍心拒绝这个人的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
☆、苗王(三)
灵均确认纪泽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了,才转身往下走,这里不比当初,那是在他的墓里,里面有什么机关他了如指掌,而他对这地底下的墓一无所知,他不希望纪泽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伤到。
虽然这个家伙看上去并不太领情。
他也只有在心里叹了口气,多放了几分心思在纪泽的身上,这个地方不太对劲。
甫一走进去,纪泽便觉凉风扑面而来,与外面相比,就像是忽然走进了另外一个季节。
与外面狭小的入口截然相反的是,里面有着一个很大的空间,在手电的光芒闪烁下,可以看到石壁两侧林立的石钟乳,由上而下的坠在洞顶上,底部在千年的侵蚀中化成了尖锐的模样。
脚下的石头湿滑寒凉,被人工打磨成阶梯的样子,蜿蜒着通向地下一片漆黑的地方。
手电的光就像是被空气中无形的东西分解了一般,只照得清眼前的方寸地方,再往前就被黑暗所吞噬,下面就像是无底的深渊一般,带着迷惑人心的力量,让人心头发凉,像是有什么东西如影随形地黏在背后,嗖嗖的吹着凉气,从四肢百骸里渗进去,浸出一身白毛汗来。
溶洞里渗水严重,不时有水滴到石头上的声音,“滴答滴答”地应和着他们的脚步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慢慢地爬了上来,紧紧地盯着他们这帮不速之客。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身后不知是谁的手电一晃,正好在纪泽的身侧转了一圈,一团漆黑的东西在他眼角余光的范围内一晃而过。
似乎是个人。
纪泽心头一震,瞬间起了一身的白毛汗,抬手对着之前看到的地方就开了一枪。
前面的灵均霎时停下来,迅速地伸手过来拉住他的手,“怎么了?”
跟在后面的人也跟着停了下来,端着枪严阵以待,薛云诚手上银白的剑反出手电的光,在逐渐变得低矮的洞顶上打出白色的光点。
那里的“石头”突然蠕动了一下,似乎是被那光点给惊醒了一般。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注视在了之前纪泽开枪的地方,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在不远处的石壁上找到了弹孔。
气氛一时凝固了,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薛云诚脸上的凝重的表情一收,强自扯了个笑出来,“我说纪小泽,看清了再开枪行不?吓得哥哥我差点尿了裤子啊,要是被这里美丽的苗妹妹看去了,多有损我的形象啊。”
纪泽横他一眼,“要是你被这里的苗妹妹看上了,我一定把你送给她们,免费倒贴。”
薛云诚撅了撅嘴,正要再跟他扯两句,就被身边的沈星文一拦,捂住了嘴。
他心头一凛,眼睛立刻四下转了一圈,他习惯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和纪泽拌两句嘴,但是神经却是一直紧绷着的,周围的动静全都落在他的眼睛里,此时他却一点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再看自进来以后,一直形影不离地跟在纪泽身边的灵均,那个男人脸上始终看不出什么情绪,除了在面对纪泽的时候,此时自然也是看不出什么来。
沈星文的手很重的按在他的脸上,几乎是要把他圈进了怀里,他全身僵硬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就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就像是什么大型猛兽在石头上蹭着后背的动静,先是远远的,模模糊糊,似有似无,然后骤然嚣张起来,直扑到耳边,夹裹着洞穴里刺骨的寒意,让人的汗毛都生生地立了起来。
灵均一把将纪泽扯到自己怀里,不知从什么地方抽了一把亮华华的剑来,目光近乎于凌厉地看着洞顶。
那里的石头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犹如什么动物的肠胃,缓慢地蠕动着,上面细碎的石屑唰唰的直往下掉。
纪泽急忙侧了侧头,避免砂石进到眼睛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