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修他们感到这里的时候,真是夕阳西下的时刻。
金黄色的阳光从两侧树荫的缝隙处斑斑驳驳地撒下,投在穆远修白净的脸上。
他眯起眼,望着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的那片老宅子,目色深沉。
“长乐,你说你老家这也太偏僻了吧,从山脚下居然足足走了四个小时。这要不是为了你爹地,我才不来这种地方呢。”
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从被称作“长乐”的男子身后传出。
厌弃地挥掉下仆伸出的手,沈黛云拍了拍顾长乐的肩膀,示意他转身。
时长乐皱着眉,缓缓地转身面对站在马车上的女子。
“黛云,别闹。”
“长乐,我要你扶我下来。”
女子调皮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帽檐,调皮地说道。
时长乐面色如水,但依然伸出手。
女子笑的娇俏,将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搭在了时长乐的手上,掩嘴一笑,从马车上轻巧地跳了下拉来,扑进了时长乐的怀里。
周围前来迎接时长乐的时家的仆人们的脸色,此刻就像是被砸了的染坊一样精彩,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乖乖,这城里的女子居然如此开放,跳着往男人的怀里钻?
该不会是什么是城里的窑姐儿吧?
听跟老爷一起出去跑过生意的小松子说过。
这城里的窑姐儿,那可是跟妖精似的,可以活活吸走男人的精血。二少爷该不会被城里的狐狸精给迷住了吧?
在仆人们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中,时长乐搂着沈黛云的腰,一路往宅子里走,两边道上站着迎接仆人的眼睛几乎是落了一地。
对于这个差不多与世隔绝,生活的步调依然保持在百年前的古老村落而言,不管是这个城里女人的服饰妆容,还是她紧紧贴在时长安身侧的举动,都一再挑动着这个古老家族里人们的神经。
“长乐,你们家的人挺好玩的啊,一个劲盯着我看算什么?”
沈黛云拉过时长乐,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
时长乐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咔!!穆远修,你会演戏么!”
徐导“啪”地一下将剧本砸在地上。
“一个走路的镜头而异,你说你都拍了几遍了?你是死人么?其实那宅子里死的是你吧?”
穆远修一声不吭地听着徐导的谩骂,用手抹了一把脸,抱歉地朝着众人鞠了一躬,然后朝着自己的位子走去。
“休息!一会儿先拍崔景梵的镜头,那么好的夕阳不能浪费了。”
徐导骂了一声娘,也从监视器后走了下来。
众人急忙清场,将下一场戏需要的道具摆了上来。
穆远修坐在场边,一声不吭地看着崔景梵在众人的簇拥中上场。
他和崔景梵这次在这部戏里饰演的是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弟。
时代背景是民国二十二年,地点是J省山区凤鸣镇的一处老宅里。
崔景梵和他分别扮演凤鸣镇首富之子,时家的长子时长安和次子时长乐。
为了时家现任族长,也是两人父亲的时秦苍的六十大寿,两人分别从北平和上海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
时长乐知道他大哥是四月初二到家,为了不和他打照面,特意提早启程。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日本人的飞机狂轰滥炸,火车的轨道被炸毁一小段,害得他不得不在Y城多逗留了好几天。
就是这个意外,使得时长安和时长乐在J省赤城火车站上不得不打了一个照面。
火车站的镜头之后会回到江南影城补拍,他们刚才拍的那一幕,是时长乐和他的未婚妻,旧上海百货大王的女儿,沈黛云一起回家的镜头。
就那么一个简单的牵着走走进宅子大门的镜头,从来NG不超过两次的穆远修居然大失水准,连续拍了七八次都没有通过。
而这是他这部戏的第一个镜头。
这部戏是由于崔景梵的力荐,徐晋导演才破格录用了他。今天这番表现,以后徐导会怎么看他,真的让人为穆远修捏一把冷汗。
“外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其实我也没睡好,那住的地方那是人住的么!我都怀疑有老鼠。”
吴开颜捧着热水凑到他身边,着急上火地问道。
“是有些不舒服……你别管我,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穆远修闭上眼睛,淡淡地说道。
吴开颜张了张嘴,终究是不敢开口烦他,退到了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这部《归途》是我一直想要挑战的惊悚题材,现在教主这片文里小试牛刀一下
崔景梵虽然没他什么事情了,但是这家伙还是会时不时地出现的,毕竟是影帝,要找他配戏呀
另外一个华一哥退出江湖了没办法
里欧是个很萌的汉纸,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第43章
穆远修觉得烦躁。
异常的烦躁。
这种胸口压着块大石头,当时脚下却感觉空空荡荡的失落感是他自重生到这个世界后从未体验到的感觉。
正确地说,这是他两世为人都没有过的感觉。
就在一个小时前的开机仪式上,他差点以为自己要魂飞魄丧。
是的,今天是四月五日清明节,也就是《归途》开机的日子。
以神神叨叨、不阴不阳、特立独行着称的徐晋导演把开机仪式选择放在了鬼气森森的胡家祠堂。
这祠堂一年到头也就开那么个两三回,由于是在山上,平日里也没有人打理。山上湿气重,门一打开,一股子霉味呛得人眼睛都发疼。
这祠堂里连电灯都没通,即便是十几盏煤油灯齐齐点亮,这偌大的屋子依然光影烁烁,阴气森森。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满脑子天马行空的导演不遵守常理,把放鞭炮杀鸡上香的仪式全撤了就算了,还从山下的冥纸店里买了四个纸扎的“童男童女”。
那些个纸扎的人儿,是一边两个站在香案旁。两个童子穿着立领的青衣,带着瓜皮帽手里捧着茶盘。两个童女则脸蛋涂的红红的,打扮成丫鬟的模样,鲜红的双唇裂开,笑的诡异。
从山下请来的红白乐队吹起唢呐,敲起拨儿,久违的乡间哀乐环绕在祠堂的大殿里。
除了搞不清状况的老外里欧看的兴奋,还掏出手机一边拍,一边叫着:“Chinese traditional!cool!”,其他人不管是剧组工作人员还是前来观礼的记者们都吓的面色铁青,手脚冰凉了。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片青雾中,一个左手持钢印,右手持宝剑,头带紫夏冠,身披五彩衣,踩着天罡步的道士出现,终于将这一场闹剧推到了高/潮。
那满脸皱纹的道士甫一登场,音响师非常配合地制造出了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将穆远修左手边站着的某位女演员生生地吓得眼白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不等穆远修伸手去扶,只听那道士大喝一声,大大的钢印直冲穆远修的面门。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孤魂野鬼,还不归位!”
道士眼珠暴突,对着穆远修一声冲天狮子吼。
穆远修冷笑着正要将他推开,抬头只见那钢印上硕大的篆体“急急如律令”五个大字犹如金光网罩一样冲着他扑面而来。
顿时穆远修只觉得全身一软,力气顿失,那身体里的三魂七魄就像是被这金光勾走了一般,冷汗刷拉拉地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奔流而出。
不等穆远修瘫软在地,只听在他身后站着的吴开颜尖叫一声,也“扑通”倒地。
吴开颜倒伏的姿势太过难看,将身边竖着的一排招魂幡扑倒在地,碰倒了场边正烧着冥纸的火盆。
顿时,现场乱成一片,灭火的救人的浇水的乱哄哄地跑来跑去,尖叫声起此彼伏,楞是没一个人注意倒了他的不妥。
扶着背后的木制栏杆,穆远修头晕目眩只看到眼前金光一片。
那道士引得一片鸡飞狗跳,还记得要把戏做足,两手结印对着火盆大喝一声:“阴阳道自开,玄冥皆归位。孤魂野鬼,速速离开,切勿留恋人间。”
穆远修被那算不上有力的喝声惊得四肢百骸都不禁发抖起来,双目紧闭,手脚瘫软,只听见自己“呵呵”的喘气声。
“远修,你怎么了?”
就在教主大人觉得自己将要魂魄离体的那一刻,一个温暖的男声从他的背后传出。
穆远修只觉得自己的额头被一张充满了暖意和生机的大手敷着,接着另一只手扶住了他几乎瘫软的腰肢。
“远修,吓到了么?”
另一个男声从一旁插入。
穆远修缓缓睁眼,看到崔景梵正站在他身边焦躁地看着,表情犹豫中带着几分不甘。
却终究只是站着而已。
顺着他的视线向后转去,映入眼睑的是里欧慌乱的表情,朝下望去,腰侧上紧紧贴的的正是他的手。
难得的,从来厌恶别人碰触的他居然没有挣开,只是一手抵着额头,面如金纸,半天说不出话来。
崔景梵看着那个外国人几乎将穆远修整个人都搂在了怀里,那一脸毫不掩饰,旁若无人的关切表情,几乎像是刀子一样插进他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