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用这种方式警告她的,唯有他了。他已经来了……
与此同时,琥国京都繁华的街道里,成绯馆第三层那自十年前便未开启的一间房间被人退开。衣着精美的婢女迎接这里的主人回归,虽然一路相随,但始终不敢抬头瞧主人一眼。这人穿着天蚕丝制作的洁白衣衫,一尘不染,但头发却像是墨染的黑,被一顶黄金嵌羊脂玉的高冠束着。鬓角垂落两条发丝,整齐地披在两肩。
一进去,便打量房间内的布置,炭火还在燃烧,屋内暖和如同春季。这人褪下貂毛内嵌的外袍,却不交给婢女而是随意地放在了屋内的架子上。自己则盘膝坐在地上金丝蒲团上,身子微躬,开始对着桌几上的广口小颈蓝釉茶壶发憷。
婢女自觉地退出这间房间。又过了一会儿,这里不常露面的掌事秦淮公子便来了。他恭恭敬敬地在门外道了一声安,再小心问过之后才慢慢地进来,举止谨慎,深怕惹这位主子不满。
当年他颠沛流离之际,是成绯馆的馆主容留了他,又见他有几分掌舵的本事便让他留在京都替他打点成绯馆的财务。几年下来,秦淮做的倒也不错,于是便继续留用。而这位成绯馆馆主却将“来无影去无踪”这六个字发扬光大,若不是时不时传递回来一点消息,众人都会以为此人已经在世间消失了。
秦淮跪在门口,门已经紧闭,屋内环境安谧,只剩下炭火噼啪烧着的响声。即使没有点上熏香,那人身上的清香还是徐徐地淡淡地传来,让秦淮觉得心情平静,就像是山间没有微风的小潭,只有微波涟漪。
秦淮低着头,看着自己映在地上的淡淡的影子,馆主没有开口,他自然也不能先开口。
“我让你照料好师北落,你自认为办到了吗?”良久,那人终于开口道,声音出奇好听,虽然故意压下了腔调,但还是叫人舒心,语气之间还隐隐地透出一种威严之感。
“禀主人,师北落自己有自己的主意,主人让秦淮不要过多干预,秦淮便只能在自己的分内力所能及的替主人照拂好他。”
“你倒是会找借口了,”馆主不禁勾嘴一笑,余光瞥向秦淮,“是师北落教你这么回答的?”
“属下不敢。”秦淮的头压低。这些话的确是师北落曾叮嘱过的,为的是不让自己受到馆主的责罚。现在看来馆主虽然还在责备,但语气已经柔软了许多,看来已无大碍。师北落这家伙还是蛮了解馆主,又或许是,馆主只要遇到师北落的事情便会不由自主地心软。
“我见你之前查过馆内的账簿,这些日子你做的不错。”馆主闲闲地道,“不枉我信赖你。”
“多谢馆主夸赞,这是秦淮份内之事。”
“你出去的时候多备一个蒲团,这里的蒲团太硬。还有,吩咐人将此茶倒掉重新沏一壶竹叶青来,务必不要再添加红枣等物,她不喜欢。”馆主有条不紊地吩咐,眼角一舒,再道,“炭火再烧热一些,然后半刻之后撤去,这烧出来的灰烬也该除一除了。再备一条鹅绒毯子,就是我留在这里的那一条,用炭火暖一暖再送进来。”
“是。”
那人歪着头,用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屋子里多了一节律动,却只有秦淮听着。
只听馆主若有所思地道,“这要来的人,也该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个炎热的夏天~~~
☆、第085章
但师北落没有去成绯馆。
她爽了馆主之约,终于得到了天璇的允许,来到了很久没有去的师宅。师宅被许氏夫妇打理地井井有条,寒冬即将过去,琥国京都即将迎来春天。
气候一日一日地转暖,但师北落身上的貂裘厚度仍未减退。她裹得像是个胖乎乎的白包子,一步一步挪到了师宅厅堂之内。望着墙壁上高悬的那一幅字画,师北落僵立了很久。许氏妇人在她身后看着,眯着眼睛打量着师北落的背影。心里知道她此时定然在想着些事情,手颤巍巍地伸出去想要给她送茶,但又怕打扰师北落祭奠故人,故而又缩了回去。
方才师北落进来的时候,她已然发现她的脸上似乎有一条暗红色的伤疤,来不及问,她便自觉地噤声然后静静地退出大厅,独留下师北落一人缅怀。
师北落幽幽地叹息一声,然后走到那巨大的字画之前,在垂下的帘子后头扯动一根绳子,那绳子上挂着铃铛,一阵响动之后,那字画便自动升了上去,露出后头与周遭墙壁一致的一堵平整的墙。
师北落纤细的手指在墙壁上游走丈量,找到一处定点后用力一按,那块砖头便陷了进去。那墙壁开了一条小缝,师北落便侧着身子进去了。
里面原本黑漆漆一大块,但师北落进去之后,里面的灯火自己燃烧了起来。一排排红色蜡烛,火光悦动,将师北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长长的睫毛如密扇般煽动,孤单的颀长的影子映在冰冷的墙壁上。
这是一处祭奠的地方。
密室内的供桌上排放着整整齐齐的灵牌,黑木为底,金漆面的字写着陈国皇族亡故之人的名字和谥号。一共十排,最底层一列二十人,每上一排便会少去几人,这样一来便呈金字形往上递减,直到最后留下“大陈文成武德嘉昭光庆皇帝”和“大陈贤礼德馨韶光皇后”两个牌匾。
室内燃香氤氲,师北落的眼睛不知道何时蒙上了雾气。
她撩开前摆坐在面前凹陷的蒲团之上,朝着上面的牌位磕了十个响头。然后捡起放在蒲团边上的刻刀和牌位,继续刻着一个人的名字——“大陈昌隆郡主李离殊。”
离殊……
师北落握着刻刀的手颤抖了一下。
当初离殊坚持留在成绯馆,坚持入宫,坚持用她自己来挑拨离间换取太子的倒台……没有离殊的牺牲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有利局面。她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今日局势,难道自己会为一己私欲为了一个付青硕放弃复仇?
不可以——
师北落手上一用力,刻刀偏了角度,在殊字上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多余的划痕。看着牌匾,师北落仿佛看见了李离殊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和她见自己最后一面的时候那决然的欣然赴死的表情。
她是相信自己会手刃仇敌,故而才会那样欣然赴死吧。
她那样相信自己,而自己却在付青硕和复仇之间动摇。
师北落握着刻刀的手越来越紧,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疼,她显然地感觉到从伤口处流出了脓血,黏腻腻地一大块已经顺着自己的脸颊流了下来。
师北落放下刻刀和灵牌,双手撑在地上,脸朝着地面。她闭上眼睛,手掌握成了结实的拳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如何对得起父皇母后,如何对得起陈国……
为了一个付青硕,她可能对不起所有人,包括自己良心的谴责。
一报还一报,付青硕当初灭了自己的国家,杀了自己的亲人,现在自己回来了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她和琥国,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还需要什么愧疚,需要什么犹豫?!事已至此,已经是覆水难收!
师北落猛然睁开眼睛,眼内的迷茫已经消去,余下的是熊熊燃烧着的充满了仇恨的目光。
身后发出很是轻微的咔嚓的一声,师北落一怔,接着迅速转过头看着那人,充满了警惕甚至已经现出了一丝杀机。但在见到那人之后,目光里的东西立即发生变化,收敛起方才的杀气,师北落淡淡一笑道,“秦兄,怎么是你?”
“主人在馆内等了你许久,不见你来,所以支派我来找你。”秦淮见到这密室内密密麻麻的灵牌有些错愕,在看见跪在地上的师北落的表情之后又觉得很是怜惜她。抬手将手中的玉颈瓶抛给师北落,嘴中道,“这是昨日之毒的解药,主人让我转交给你。”
师北落稳稳接住,嘴角轻勾,看了一眼玉瓶抬首问,“馆主派你来就是不想见我,多谢你了。”
秦淮瞥着她道,“并不是主人不想见你,而是你不想见主人吧。”
“馆主用下毒的方式来逼迫北落,北落自然不愿意。”师北落打开玉瓶,凑在鼻间嗅了嗅,然后倒出一些抹在伤口上,果然感觉到一阵舒爽,可见这就是解药。“如果馆主不这么淘气而是客客气气地来请北落,北落自然会欣然赴会的。”
“师兄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不想见的人,就不会见。”
“北落就是这个坏脾气,”师北落道,“越是强迫的事情,我就越会反抗。”
“即使拿性命做赌注?”
“即使拿性命做赌注。”
秦淮愣怔许久,随即仰头大笑道,“你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师北落不以为意道,“疯子当然都是不要命的。”她顿了顿,盘膝坐在蒲团之上,背后烛光朦胧,衬地她越发飘逸出尘,轻纱曼舞,纵然身处黑暗的密室,但有她在,便觉得像是个人间天堂。
“既然馆主亲自来了,便要让馆主小心隐藏行踪。琥国皇帝现在虽然心力交瘁,但按照他的性子,必定会对诸事更加严防死守地把关。现在太尉府空虚,太子倒台,横王又蒙受冤屈,皇帝身边几乎没有可信赖之人。天璇公主毕竟女子之躯,皇帝不会动立她为储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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