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叔跟我说你有能力,温妤也总说你干得不错,那我再问问你,觅雅目前一个月的出货量是多少?销售额又是多少?”
“不算美博会那三天的销售额,月出货量五万件朝上,销售额五百万左右。”眼见父亲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战逸非补充道,“这还只是CS渠道的数据,电子商务方面的数据还没统计出来。”
“你当初信誓旦旦不是要打造属于你自己的时尚帝国么?觅雅而今不进入时尚百货,只在网络渠道与二三线城市的专营店销售,还谈什么时尚与品牌?”对儿子挑刺简直成了战博的习惯。见对方皱着眉头不说话,战博轻叹口气,说,“前些日子我跟你严伯伯打了声招呼,他都不知道严钦卡着不让觅雅进驻正业广场的事情。现在他知道了,所以你尽管放心吧,入驻正业广场没问题……”
“不是他卡着不让我进驻,是我根本不想进……”
“你们小孩子能闹什么?”战博不以为意,打断了儿子的话,“严钦也不是不懂道理的孩子,你当初把人家打成这样,人家不也什么没跟你计较,你在看守所的时候他也是去得最勤快的一个。等觅雅进驻了正业广场,再谈别的时尚百货也十拿九稳了。”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欠他人情。”
话说得犹犹豫豫,不在重点,战逸非不能告诉自己的老子,他跟严钦不对付是因为那个神经病总想把鸡巴塞进自己的屁眼。然而就这犹豫的一瞬间,战博一句话就算给这事情拍板了,他说,“行了,也不算欠他人情,入驻正业广场的进场费我给你就是了。”
战逸非惊讶:“什么?”
“你找艺术大师合作的广告片还压在箱底,不是没钱投放么?”
“也不是……没钱投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是“巧”得还不够境界。虽说捉襟见肘的现状多少令人尴尬,可战逸非依然有底气把战博的质疑顶回去,“热门影视剧的视频贴片比卫视广告要省钱多多,而且效果并不见得差,借着唐厄……也就是你眼里那个三线小明星的影响力,觅雅频繁见诸各大权威媒体,曝光率也并不比广告投放来的少……”
“你跟我犟什么?”战博自己就是商人,太懂得商场上的门道,任何虚张声势都唬不了他,“他现在正准备研发投产新系列……研发、生产、运营、推广……哪一样不要花钱?中国人对时尚品牌的认知,一定是靠钱砸出来的。你怎么也是我战博的儿子,太寒酸了让人笑话。”
纵然再不信自己的耳朵,可父亲这嵌在眼纹里的认真不容忽视:有了榕星作为后盾,觅雅的财政危机就算解除了。
“榕星那边……没问题吗?”再不关心对方的生意倒也没忘记,榕星目前转型不顺利,近况似乎也不乐观。
这回脸上便又现出那惯常的不屑表情,战博恩赐儿子的态度十分强硬,“瘦死的骆驼依然比马大,把十个觅雅扶持起来都没问题,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我才没工夫为你操心。战逸非暗想,然后爽快点头,“算我跟你借的。”
这番话并非毫无道理,因为缺钱,他干什么都瞻前顾后束手束脚,那种委屈就和住舅舅家时和几只宠物猫一起挤格子间一样。
“混账!”战博斥了儿子一声,旋即脸色又缓和下来,“你跟我借什么?你这身皮肉都是我给的,你拿什么还?”
战逸非绷着脸不说话,还真琢磨起要不要学那哪吒削骨还父,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这是什么呀?”
“这个是我叔叔给我买的,你要喜欢,就给你吧——”
战逸非循着说话声音朝外头撇了撇眼睛,那张白皙的脸唰地更白了,简直毫无血色——
他看见了薛彤带着儿子战喆,正与温妤说着话。或许是血缘相亲的天性,小妹妹与大她几岁的哥哥头碰头凑在一块,甜腻腻地向他讨起了玩具。
温妤这两天在公司里结交了一个朋友,两个女人相谈甚欢,一见如故,那人就是薛彤。
温妤回国之前不认识薛彤,可薛彤却早就认识了她。战逸文对妻子硬不起命根,也硬不起心肠,拖拖延延着不肯离婚,也就连累着她没少挨薛彤的诅咒。
“你怎么这两天都不在公司里?”
“儿子不舒服,请假陪他了。”
“你先生呢?你先生没一块儿来?”
“他是个死鬼,不提了。”嘴角挂着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薛彤意识到不远处战逸非正看着自己,立即朝他投去示威的一眼。
战逸非冷着脸霍然而起,迈开大步就朝两个交谈中的女人走过去。
温妤用含笑的目光迎上去,“阿非,你说巧不巧,居然在这里碰上了薛彤……”
抬起头的战喆看见叔叔,立马开心叫起来:“叔——”
“这孩子有礼貌,不错。”战逸非冷淡回应,转过脸冲温妤一点头,“爸找你呢,你先过去吧。”
温妤带着女儿走出两步,很快便听见身后传来两人争执的声音。
“我收到了你的信息,是公司出什么问题了吗?”意识到温妤没走远,战逸非装模作样问了一句,一把就拽过薛彤的胳膊,将她带往角落。他的态度几近粗蛮,女人连连呼痛。
“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战逸非双眼冒火,压低了嗓子问她。
“我问了Amy,知道你们今天在这里家庭聚餐。”薛彤冷笑,还不时拿眼睛去瞟战博的那个位置,“我也是战家的一份子,我为什么不能来?”
“我说了这件事情让我来处理,你到底在闹什么?!”对方的态度摆明了要掀起事端,战逸非更恼了,声音也有些压不住了。
“我没闹,我能闹什么?我带着我的儿子来见他爷爷,难道还错了不成?”薛彤依旧神态轻蔑,不慌不忙地睃着一双媚眼,“再说,我还没说什么呢,我还没告诉那个女人,她老公嫌她寡淡得像白开水,每次借口加班都是留宿在我这儿,甚至连她卖了所有家产资助的这家公司,用的也是我的英文名字——”
“你——”
“我怎么了?”薛彤气势咄咄,忽然间就拔高了音量,“小喆就是战家的种!你这个做叔叔的,拼命拦着不让他进战家的门,到底安得什么心?!”
战喆半仰着脑袋,看看杏眼圆睁的妈妈与面色湛寒的叔叔,又看看一道红色珠帘后若隐若现的三个人影,好像听懂了点什么。
“你今天先回去,这件事情我们改天再好好商量。”唯恐事情闹开,战逸非不得不端平了自己的情绪,努力试图安抚对方,“你相信我。”他神情严肃地作出保证,“我会让小喆进家门的——但不是今天。”
“好,你说的,我就再信你一次,给你点时间。”薛彤笑了笑,冷不防地把自己的香腮凑过去,吻在了身前男人的嘴唇上。
拢了拢斜在一边的长卷发,心满意足的女人牵起儿子,高跟鞋笃笃地来,高跟鞋笃笃地去。
好容易打发走这个瘟神,战逸非擦了擦满沾唇膏的嘴唇,回到餐桌旁。
“怎么回事?那个女人是谁?”战博多少听见了一些外头的动静,但没听清,疑心是这小子又惹了一身桃花债,被哪个不入流的女人寻上了门。
“没事。”摇了摇头,“公司里的女同事,神经兮兮的。”
这个时候顾不得父亲鄙弃的眼神,战逸非蹙着眉头看向温妤——温妤似乎一点不受刚才的喧扰影响,正逗弄着怀里的女儿,把蟹膏挑出来给她吃。
小丫头捧着比脸还打的蟹壳,吃得嘴唇油亮,涎水一直淌到嫩葱似的指头上。
事情简直糟糕透顶。
战博有自己的司机,战逸非嘱咐老夏将温妤送回酒店,自己打车回了方馥浓的家里。这几天他都住他那儿,在他床上玩手机,在他床上做设计,兴致来了,还在他床上打飞机。
他爱死了方馥浓的床。当然,如果他在,就更爱了。
战逸非将一块琼锅糖叼进嘴里,躺在床上若有所思。甜味让腾悬已久的心扑沓落下来,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还来不及细捋一遍。
十一点三刻,准时准点,公关先生每天汇报新品进程的微信来了。
工作汇报通常是双向的。市场部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新品推广筹划,公关部也已经与邱岑歌达成共识,他没几天就会来到上海,并答应在手术前完成广告大片的拍摄。
战逸非表示自己担心对方的身体状况,表示等到手术完成再合作也不迟。
可方馥浓讲出来的话简直无赖透顶,他说,当然应该手术前合作,画家死后他的作品都是会升值的。
“你这人还真是冷血动物。”
方馥浓的笑声传过来,过一会儿,那头传来一张照片。
人都说东方明珠丑,金茂大厦丑,这照片上的建筑物才真叫丑绝了,活脱脱似一根直耸入云的阳物。硕大的阳物为霓虹装点,在夜色中分外醒目,露骨至极。方馥浓拍下了沿途风景,还在下头配了一行字:我想进来。
嘴里的糖愈发甜了起来,战逸非被这种要命的甜味逮住,立即回了句:Come on,我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