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水元轩才想起来,这时候阮疏本来也该睡觉,却醒过来了。
“我吵到你了。”他声音中带着歉意。
“我本来也没有睡着,所以感觉到了你的不对劲。”阮疏随意的就解释了,“梦见了什么?”
“你不见了。”元轩思忖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把话说了出来。
阮疏一愣,脸上似是有了一丝惊异,忽而又笑了,“我在呢。”
他手贴在元轩手上,温热与冰凉相接触,大约会是冰凉被温暖。
两人各自不说话,仿佛一致的跳过某个不想提到的话题,却又像是细细体验这温暖的时刻。
“如果我没回来……”阮疏忽然扭头问元轩这个问题,然而不等他话说完,元轩倾身覆上他,将剩下的话吃了。
似乎是明白了自己触到了哪里的逆鳞,阮疏笑了,就那么睁着眼睛任由元轩吻他,他并没有动,两人就维持了这僵硬的姿势,很久,直到阮疏的腿麻掉,元轩的手臂也有些麻为止。
两人分开一些距离,阮疏眯着眼睛,唇色很红,被亲的。
“睡吧。”阮疏不温不火的说了这么一句。
元轩却拉起他的手,两人皆靠在床头。牵着的手放在床的中间,像是一条界线,却又是联系两人的存在,阮疏知道元轩是心魔难消。
但他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人若一直惦念爱人的不好,全然不记得别人的好,那么连爱的感觉也会一点一点消磨殆尽,剩下的时光也是折磨,有情人也成了怨侣。
元轩有他的不足之处,然而阮疏遇见的形形色|色的人中,带他走出当年泥淖的是元轩,后来以己之力保护他的是元轩,能够一起走过八年,多少默契生出,可惜却被恶人使坏,彼此表意又不明,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或许是室内的温度有些高,让阮疏这时候萌生了困意,他睡意朦胧,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和世界仿佛带着一层薄膜,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
“如果你没回来……”似乎是元轩的声音传来,“我就在回忆里等你。”
这话浑然不似是他会说的,阮疏只当自己在做梦,只不过这回,梦做得前所未有的美。
也前所未有的安心。
元轩握着阮疏的手,觉得这温暖把他那些不眠之夜的梦魇都给驱逐走了,连空气里都是让人心中舒畅的因子,他侧卧着,看着阮疏的睡颜。
阮疏的睫毛很长,眼睛狭长,刚才那一笑,在柔和的灯光下,眼睛的情愫分散成了金色的碎片,飘进了元轩的脑海。
有些感情,来不及在回忆中补充,只好留给后来的时光。
直到时光变成了旧时光。
*
两人结婚的日子放到了一年后,除了最为亲近的好友,并没有邀请其他人。
婚礼在一处海岛上进行的,为了惩罚元轩,这次算是海陆空齐全了,元轩搭着直升机来,阮疏在船上等他。
甲板很大,阮疏眯着眼睛看远处的太阳,今天的天气也算是好的。从重生开始他就爱上了看天气,也了解了很多气象知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嘴角含笑,因为已经听到螺旋桨搅动空气的声音,一架白色的直升机停留在百米以上的高空,稳稳当当的停着。
舱门打开,全副武装的元轩露出头来。
沙滩上的宾客已经三三两两的聚集起来,有些甚至直接躺在了沙子上,仰头看元轩出洋相。
毕竟元轩一向爱惜自己的羽翼,能够用这种方式出场大概这一生也只有一次了。
阮疏从助理那边拿过来扩音器,对着空中的元轩喊道:
“You jump,I jump!”
他声音低沉悦耳,哪怕经过扩音器劣质的放大,依然不损其中的美好。
这经典的台词放到现在怎么听怎么不对,很多来客都笑了。
你从天空跳下去,我从船头的甲板上跳下去。
不亏,不亏。
元轩有些轻微的恐高症,不过这时候很是克服了心中的恐惧,眼睛一闭,伸展双臂,一跃而下。
阮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身影,百米高空下降速度很快,时间也很短,苦练了很久的阮疏在看到元轩已经快要落入水面之后单手撑起护栏,也跳下去了。
这边是浅水区,但这么高的距离,又是几番检查,连救援队都提前准备好了,所以没什么危险。
元轩跳下来之后就等于到了他的地盘,他是恐高,但水性不错,浮到海面之后往阮疏这边游过来。
阮疏还套了个救生衣,也往元轩的方向游过去。
不过虽然是相对运动,还是元轩的速度快了些,靠近,再靠近,直接拥住阮疏狠狠的吻上来。
阮疏不甘示弱,也咬了回去,吴修远那一帮人嗷嗷叫起来。
回到海滩之后就先去换衣服,简单的冲了冲澡,换回了礼服,在神父的见证下交换戒指,宣誓。
之后就是个盛大的聚会,在旁边的海上酒店,大厅的透明地板下,可以看到五彩斑斓的鱼在游来游去。
元轩穿着礼服的样子好看极了,他长身玉立,面色如玉,眸色漆黑,却学会了不那么尖锐,温和的和身边的人说话。
阮疏在这边倒酒,往那处看的时候,觉得元轩很耀眼,是整个大厅最鹤立鸡群的那个。
阮疏这么想着,心抖了一下,他心中忽然生出了百般滋味,觉得那个温和笑着的元轩离他很远,就像一直在透明围墙中来回游荡的那条鱼,他看着和玻璃围墙外的鱼只差一寸,但这一寸,让两条鱼成为了两个世界的鱼。
阮疏忽然觉得恐惧,红酒“不小心”倒在衣服上。
阮疏借口回来换衣服,坐在床边,呆呆的坐着,想着刚才看到的傻鱼,一直游来游去,就是找不到出口,也许曾经有一天,它看到了天上的飞鸟,羡慕过飞鸟,也想过是不是其他鱼和它一样。
这地方为了好看,在屋子的周围也设下了透明的围墙,所以鱼只能在其中游来游去。
阮疏忽然又不想结婚了,所以他也放纵了自己一回,理所当然的逃婚了。
问侍应生借了一套衣服,阮疏逃跑了。
也不知道他是点背,还是点背,还是点背,或者是换衣服的时间不如当模特那段时间换衣服快了,元轩过来找人了。
轮渡刚到岸上不久还没走远的阮疏就接到了元轩的电话。
“衣服没换好?”元轩声音温和,中间带了一丝微不可闻的慌张。
“换了。”阮疏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深吸一口气,“元轩,我不想和你结婚了。”
那边忽然没了声音。
☆、第57章 吃吃豆腐
阮疏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他一向看起来很好也很纵容,不到最后,总会是一副任人欺负的样子。
从前吕清觉得他好欺负,后来吕清死了。
艾弗里也觉得他好欺负,后来艾弗里也死了。
梅琳达呢,梅琳达甚至到后来根本没有接触到他的衣服边角,更不要说偷精|子。
如果对手有敌人,那么敌人的敌人,就是可以利用的。
阮疏甚至纵容吕清鼓动别人毁了自己的嗓子。
其实他也不想唱歌了,就是想让吕清再往前走一步,多走几步,他自己就把自己给作死了。
阮疏一向不觉得自己聪明,从前是,后来也是,只不过心中总有那么几点期待,有些想法如种子,纵容到最后就长成了狂草,一片地,就荒芜了。
“如果你这次找到我,我就回来,再也不走了。”阮疏一鼓作气的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说完,“刚才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和你的距离很远。比很久之前的八年距离更远。”
元轩那边的呼吸声急促了些,带了些鼻音。
阮疏置若罔闻,恐惧如密密麻麻的草,直接横穿了心脏,“我和你离得最近的时候,是我们两个在碧汀别墅里过冬天,那个冬天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也是后来每次想到都觉得痛苦的时候。”
元轩说,“对不起。”
“分开一段时间吧。”阮疏说。
“我去找你。”元轩说。
阮疏没有应声,挂掉了电话。
隔断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他直接打车去了机场,把身上的侍应生的衣服换掉,里面是他的白衬衫。
司机偷偷的从后视镜窥了他一眼,阮疏不理会那探测的目光。
到了机场之后打表的九十多,阮疏直接给了一张一百的,离开了车。
他买了时间最近的航次,国际航班。
然后有离开了。
没有上飞机。
元轩放下手机的时候面色如常,元训先发现儿子的异常的。
“怎么了?”元训关切的问道。
元轩摇摇头,“我找吴修远来,这里的情况让他应付,爸爸我先离开一趟。”
他话的逻辑都死掉了。
元训心一沉。
“去吧,这边由我来。”元训安慰儿子。
元轩思绪很乱,就这么离开了。
本来好好的婚礼,新郎小攻晚上不出现,新郎小受晚上不出现,大家都知道,肯定是有哪里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