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啊,辞职不是玩的,你快别胡说了,有什么困难跟我说,我一定帮忙你的。”
“赵行长,我…..”这种事怎么说出口,林影语塞了,他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句整话:“我,我就是身体不大舒服。”
“哎呀,听出来了,嗓子哑成这样,不舒服早说嘛,我还能强迫你来上班?休一天吧,不舒服早点去医院,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啊,提什么辞职,真是个孩子!”
“不是,我,我是真想……”
“哦,对了,小林啊,告诉你个事情,乔兰上调到支行客户部了,今天就要交接,我怕影响她的工作,一直没告诉她。这么着突然缺一个人,行里不可能往下拨人,你可不能这时候给我出幺蛾子。”
林影听着这些话,心里觉得有些委屈,可是又说不出来,赵金川好像也唯恐他“不听话”似得,把话说清楚了就赶紧挂断了,临了说了句保重身体之类的话,特别的没诚意。
林影悻悻地回到家里,好在张建几个哥们都已经上班去了,家里没人,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开始梳理从昨天以来发生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拿起手机,想给林美君打个电话,却觉得特别累,发生了那件事,结婚的**算是降到了极点,林影想,算了,大家先冷静冷静,等冷静过了,见面再谈也不迟。想罢他长吐一口气,起身到卫生间洗澡。
本来,林影想洗完澡好好睡一觉,可是正当他湿淋淋的披着浴巾出来,就听见手机又响了。
“喂,赵行长。”
“小林啊,你身体怎么样了?”
“嗯,好点了。”
“是是,我听着鼻音不那么重了。哎,对了,小林,能麻烦你个事儿吗?”
“什么事?”
“是这样,你看,哎呀,乔兰走就走了,这时候出了一笔差错,你看看能不能到核查事后中心帮她抹掉啊?”
上文中交代过,对于林影来说,发一笔差错问题是很严重的,不能说人格被否定了也差不多少。可是他那次出了错之后没多久,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有个刚休完产检的员工回到工作岗位,第一天就发了笔差错,于是这位大姐,怀着万分,这个,反正就是吧,各种复杂的心情,给负责监督事后的核查中心写了一封信。那封信具体是什么内容大家都没见过,但是听说那封信写的,那叫一个感人肺腑,那叫一个催人泪下,什么家里孩子小,老人身体不好,自己刚刚回到岗位,身心还未完全投入,休假时间较长业务落后,一不小心犯了这么个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的错误(据说也是忘了勾金勾),请核查上的领导看在家里嗷嗷待哺孩子的份上,看在二老双亲的份上,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保证不再犯这样的错误。若是因为自己一回来,就给支行就给团队抹黑,那真是没脸再待下去了云云。据说,核查上五个领导包括一个男的,看了这封信都哭得泪流满面的,登时就把差错给取消了。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四面八方也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各式各样的比着谁惨的人,天天到核查上讨人情,现在核查上是疲于应付,天天看比惨,还是真人版的,比选秀还热闹。
林影倒是听说过这回事,今天,有幸去亲眼见识见识了。他苦笑了一下,自己这个样子,倒是连化妆都省了。
上午十点半正是热的时候,林影怕耽误事,打着车过去的,登了记,在保安的指引下到了候客室等着。说实话,林影的脾气性格不适合干这种事,他就觉得这种求人没道理的事,干起来有点赶鸭子上架。
推开门,林影就傻了,那传说中的“求情大军”,是真的。候客室里两个哥们一个姐们,姐们是个孕妇,腆着大肚子,正对着镜子练表情呢,听见门响,她还以为是领导来了,回头一阵龇牙咧嘴,那模样就好像马上临盆了似得。一个哥们,不,应该说爷们吧,多老了您呐,退休返聘的吧,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那表情,那形象,就给你感觉,要是不卖给这位为银行事业奉献了一辈子的老同志一个面子,都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党。第三个哥们,倒是挺年轻的,也不少胳膊不少腿,看着那面相还有点猴里猴气的,看见林影,冲他一点头一呲牙:“哥们,哪行的?”
“八里桥。”
“行,人才!八里桥出的这人才,像样!给人揍成这样我瞅着都可怜,一会儿求起情来有门。哎,还一瘸一拐的,嗯,行!”
林影:“……”
不大会,只听门外有脚步声,众人不约而同地往门外看。
二十三、
门开了,进来一个四十岁上下,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他环视了一下这一屋子老弱病残孕,咳嗦一声,坐在沙发上:“我知道你们来的意思,我呢,也理解大家,但是也是爱莫能助,这样啊,你们有困难,到自己管理部门去反应,啊,总之呢,要走正道,这歪的斜的,是不行的,好了,我也很忙,你们赶快回去吧。”
林影连句话都没接上,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要走。突然,看起来最正常的猴子男“嗷呜”一嗓子就扑上去了,把那位领导吓得一蹦。
“哎,这,你干什么,干什么!”
“你不能走啊。”猴子男扑在领导脚下,使劲抱着他的腿:“领导,你听我说,我在富有六年了,学历低,一直干临时工,眼看熬了六年,什么都出色,就要转正了,这,这一个差错,全完了,全没有了,我女朋友说我不转正,就跟我分手,我都三十的人了,不就是身份证号抄错了一位吗?我人生就断送了,大爷,大叔,你,你真像我大叔,就可怜可怜我吧,六年啊,真不容易啊,求求你了,就挽救挽救我吧…….”猴子男说着,那眼泪,跟决堤洪水一样,鼻涕拧着麻花,亮亮晶晶的抹了领导一裤子。
“哎,你,你……”领导像跳踢踏舞一样,一条腿咯噔着,吓得青筋都蹦起来了:“你先放手,有话,有话好说,啊,同志,你别激动。”
“你不能走啊,六年啊,我的全部青春,都奉献给了富有,我,我爱富有啊,我爱啊,给我个机会吧,我一定改,再也不写错身份证号了,别给我发差错,啊啊,我真的认真审凭证了,就是没看着啊,给我个机会吧……”
在场的人都看傻了,林影看得目瞪口呆,真是开眼界,没想到这猴子男比张建还贱,太有才了,这哥们不去奥斯卡发展真是可惜了,这,这不是埋没一个影帝吗!
“你别激动啊,听我说,有话好好说,好商量,是吧。”
“嗯?”猴子男一听有门,放松了手臂。没想到领导,那是比狐狸还贼,比鲶鱼还滑,趁着这一松劲儿,?溜一下跑了,比兔子跑的都快。
众人又傻眼了。
“妈的。”刚才还痛哭流涕的猴子男,这会儿从地上站起来,甩了一把鼻涕,骂骂咧咧道:“妈的,老小子跑的倒快,嘿,早料到这一手,妈妈的,老子盒饭都带着呢,跟你靠上了,不信你还不出来了。”说着回头坐回去掏出手机玩起来。
中午十二点,机关上的人都齐会食堂了,大楼里有些冷清,孕妇跟老同志都回去了,猴子男坐在沙发上吃盒饭,弄得一屋子韭菜味。林影也饿了,他出门想去找个饭摊吃点饭,再回来看看跟着猴子男有没有可能把差错找回来。
中午户外骄阳似火,热辣辣的,他顶着太阳走了十分钟,才看见一地摊上卖大米干饭把子肉,也没得挑了,过去五块钱盛了一大盒,就地蹲着吃起来。
马路对面,黑色轿车里的迟青允,远远看着林影瘦弱的身体蹲在那里,大快朵颐地吃着脏兮兮的饭,不时牵动脸上的伤口还一呲牙一咧嘴的,就觉得心疼的不行。
林影正吃得带劲儿,抬头看见眼前的人好像幽灵一样悄声无息站在自己面前,嘴巴就停止了咀嚼。
“影儿,我们去医院吧,好吗?你的伤….”
近看这些伤还挺狰狞的,破破烂烂的嘴角,青紫黑色彩斑斓浮肿了的眼眶,有一处眉眶打破了,翻着粉色的嫩肉,额角上上贴着ok绷,脖子上也贴了好几个,估计要是不贴,马上就会被人识破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不用了。”林影冷冷地说:“猫哭耗子。”说完继续低头大口扒饭。
“影儿……”迟青允突然抱着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哎,干嘛,热不热!”林影推开他:“弄脏你的衣服,我可赔不起。”
“影儿,我们回去吧。”
“我还有正事呢,你先走吧。”
迟青允怔了一下,掏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转过身去说了两分钟,之后他回过身,温柔地向林影说:“影儿,不就这点事吗,不用你操心,我替你摆平了。”
林影:“……”
他被迟青允夺过饭盒丢在垃圾桶里,死拉硬拽揪上了车,马上发动车子飞快地开走了。
车里舒适的温度让人心情好了不少,林影歪着头往车窗外面看本来是为了躲避迟青允那热辣的目光,结果看见苦大仇深的猴子男被保安连人带饭盒给从大楼里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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