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术却像是铁了心要随染蘅而行,反问道:“臣斗胆一问,主上的御兽帝女雀此刻又在何方?”
“……”
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晕血的人又不是我。
染蘅回击:“此行凶险,苍主事既未更换战甲,也未携带兵器,难道是想用赤手空拳来降服凶兽吗?”
漫花山上花多树少,莫非你还能用一踩即死的娇嫩花朵来拦截凶兽脚步?
“臣来时匆忙,不及更换战甲,但兵器却是随身而带,还望主上能过目——”
染蘅望着苍术从袖兜中掏出来的两根木箸,彻底哑口无言。
*
嫌恶、逃亡、驱赶、堕落…
它是一匹狼。
一匹长相丑恶,不受欢迎,被人类冠以獦狚之名的凶狼。
狼喜群居,可它是例外,它怪异的长相,怯懦的性格,害它失去了同族的认可,失去了双亲的关爱,失去了在群体中安居的资格。
狼族崇拜强者、等级森严,而它常常分到最少分量、最低品质的食物,它常常食不果腹,却常常饱受欺侮。
它是一匹狼。
一匹遭到狼族嫌恶的狼,一匹从狼群中逃亡的狼。
它从荒山逃到田野,再从田野逃进森林。
逃亡的急切令它忘记了疼痛,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倦,但它残破的体力却到达了极限,它瘫倒在了森林的某个角落。
…到此为止了吗?
失去意识前,它已做好了再也无法睁眼的准备,即使逃出狼群仍逃不过悲惨消亡的命运,它至少曾付出过行动去开辟过前路。虽有憾,但无悔。
它是一匹狼。
一匹濒临死亡的狼,一匹被人拯救的狼。
救它的人矮小又孱弱,帮它包扎的手法拙劣,喂它充饥的果实苦涩,若非它快油尽灯枯,她已丧于它的腹中。
她太过弱小,她挪不动它,但她每日都会前来,确认它是否安好,受她的照顾,它活了下来。它很想告诉她,它爱吃的是肉,可它无法做到。它有太多次机会吃掉她来饱腹,可它没有做到。
生活在狼群时,它从未接触过人类。
同族都说它们受人惧怕,同族都说人不值得信任,遇到她之前,它从未怀疑过这话的真伪;遇到她之后,它认定这话乃是一方偏见。
它已脱离狼群,不受此话约束。于是它跟随着她,离开了那片森林。
她的家住在半山坡上,她不让它跟着她回家。
山上花多树少,不利于它隐匿行踪,她便从家中偷拿了一个刨铲,用瘦小身躯亲授它如何刨土。她把它当成一只犬在对待,这折损了它狼性的骄傲,可它的骄傲本就所剩无几。
它学会了刨土,也拥有了利爪和尖牙,虽然仍然食不果腹,但它快乐自在了许多。
她仍然每日都带着食物来看它,她还告诉了它悬崖边有一个唯她知晓的隐蔽山洞,她让它更换居所,可它不舍离她太远,它在迁居前偷偷跟在她身后,并将她家的方位铭记在了心中。
它不再甘于等她来山顶见它,偷跟她下山回家成了它的一大乐事,可它高估了自己的藏匿本事,也高估了人类的包容程度,它被她的生父发现了。
她不再来见它,所以换成它去见她。可每当它想靠近她家,它都会遭到她生父的驱赶,而她则会躲在门边示意它赶紧逃开。
它听不懂她生父每次咒骂的是什么,它和她都是眼神交流,但他的眼神中却满是嫌恶,嫌恶得唤起了它称不上美好的旧时记忆。
他对她十分重要,而它只是想要见她,它本不想拿他如何,可他却不肯放过它。
最初是棍棒,后来是刀斧,最后是他带着一批披甲戴盔,手执武器的人类,在山上四处寻觅它。
它蜷缩在石洞角落,连呼吸都不敢大口,才逃过了这一场追杀,可它又能再逃过几场?
为了活命,它决定离开那座花山,离开前它想要向她道别,于是它趁着夜色,奔向了她家所在,可它却在途中遇到了拿着砍斧等它上钩的他。
他又对它喊了那句它听不懂的话语,或是夜色作祟,拿着斧头的他看上去异常狰狞,它转身逃跑,却又掉进他备好的陷阱,他笑着看它如何惊慌,似乎终于了却了一桩心愿,他又高举起了砍斧准备挥下,但它却不甘如此丧命,因为它还没有见到她。
它拥有利爪、尖牙,连僵硬的土石都不是它爪牙的对手,要撕破那张布满空隙的绳网,咬破那段柔韧脆弱的脖颈皆是轻而易举,可它却未曾想到,这一幕会被趁着夜色带着鲜肉偷跑出来的她给撞上,它用了最糟糕的方式与她道别。
它又开始逃亡,所到之处惊声连连,而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来救它。
它的长相与事迹,都被她曝光在了世间。它也拜她所赐,收获了一个独有凶名。
人都不值得信任,它又开始相信这句话语。
凶名在外,除了会吸引前来捕杀它的人,还会吸引与它想法类同的兽。它拥有了同伴,尽管它们并非同族。
它们语言不通,却已然心灵契合,它们配合默契,也成功搅乱人间,若无那一场似要焚尽万物的灼魂烈火,它们还能笑得更远更久。
它本以为自己死亡,它的确已经死亡,但它却幸获新生,又一次被人类唤醒。
那人教会它蛰伏,那人教会它言语。
它也因而知晓了其余同伴,并非都如它这般几经波折,它们乃是纯粹的恶由心生。
它也因而明白了她的生父,曾经无数次咒骂它的话语,他说的是——
“休想祸害我家闺女!”
若它能早些学会人语,世间是否就没有獦狚。这些年来,它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它已死过一次,遗憾都留在了上一条命,如今这条命上只余悔恨。
它不能让曾经的同伴和给它新生的主人察觉它心中的本愿,若被察觉,它便再也见不到她。
蛰伏多年,它终于重获自由,身上肩负着主人交予的重任,可它却偷偷地更改了前进路线。被迫曝光位置时,主人已无力回天,因为它已被另一批人锁定了行踪。
她家已不在半山坡上,半山坡上已没有人家。
花山成了真的花山,而它却不知要如何再见到她,而不再吓到她。
是它穿越了时光吗?它竟在山上看见了十年前的她。
看似是她,却又不是她。
她的妹妹正好十岁,它咬死她的生父也正好十年。
她们很像,一样的和善,一样的不知畏惧,一样会帮它隐瞒石洞的存在,一样爱摘取果实来供它充饥,它还想再跟她的妹妹多呆一段时间,但时间却开始谴责它的行为。
于是它趁着拂晓,以她的妹妹作筹,与前来追捕它的人做了交易。它终于又见到了她,跨越生死,历经风霜。
她已嫁为人妇,却还似当年模样,而它沾满鲜血,已失去接近她的资格。
它想将她的妹妹放开,她却哭着让它带着她妹妹逃跑,一如从前她用眼神乞求它逃回洞中那般。
可它不能再带走她的重要之人,可它又不想再违逆她心碎的乞求。
是听见了它左右为难的心声吗?空中竟有一人飞来,借着山顶果树着陆。
当年实战与常年受训的经验告诉它,此人身份非凡,它本应避免与此人进行接触,它本应抛下她妹妹奋力逃走,但它却没有行动。
而那倏然飞来之人竟也不按常理出牌,那人竟对着它说——
“我来当你的盾牌,你可以带着我离开。”
第20章 交锋
鸿蒙七十三年元月六日,寅初,青阳箕州,翳凤郡漫花县。
翳凤郡以花草闻名天下,郡中五县皆是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但与其余四县大片的平坦花田、草地不同,漫花县所产出的花草都是来自县中取之不尽的天然宝库——坐拥万草千花的漫花山。
漫花山是一座占地百公顷,纵高五百米,上陡而下缓的小型山峰,山中长满锦花绣草,却不易见到高耸树木,唯一一株结着艳红鲜果的茂盛果树也长在堆满岩石、最为陡峭的山顶中央,甚少被人观赏。
以往此时,漫花山的山路上已能看见背篓挂剪的勤劳花农,但自从三天前县里活泼可爱的郑家二妹郑香蕙在山中失踪后,就无人再敢上山采花。
县里的县民都在传,郑二妹是被藏在山上的凶兽吞食了,十年前郑二妹她爹便是因此丧命,尽管当年为防凶兽重返报复,在公示的布告与相关的记载中都淡去了漫花县与郑家的存在,但事发前居住在半山腰的那几户人家后来还是迁到了山脚治安更好的县城来。
此时凶兽仍藏匿山中,又有谁敢贸然上山送命?
只是可怜了那郑二妹的姐姐郑香芝,当年撞见自己生父被凶兽咬死的她,意志消沉了好些年,前段时间好不容易走出了阴影,与一直积极开导她的杜家闺女杜匀彩喜结连理,但还没过上几天高兴日子,又遇上了郑二妹失踪这事。
偏偏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听说半个时辰前凶兽在山顶现身,向前来捕捉凶兽的官爷指了名要让香芝上山见它,看来是这凶兽一个二妹没过够嘴瘾,还要添上姐姐来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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