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听证会召开的日期太蹊跷了。”贺兰霸手指推了推眼镜,“连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也是在最后一刻才得知第二天一早就要召开听证会,如果对方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完全没有必要如此紧迫。我最开始怀疑也许是我们的行动暴露了,后来发觉这不合情理,对方的势力在美国,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大费周章来监视我这个小人物。”
“所以你断定是美国那边有动静。”斯蒂潘点点头,又问,“怎么确定对方和凯墨陇联系的方式是电子邮箱的?”
“凯墨陇后来没有使用过手机,和我联系用的就是电子邮箱,如果有更好的方式,他就不会用电子邮箱。”
这如推理般严丝合缝的逻辑让斯蒂潘印象颇深:“你又是怎么知道邮箱密码的?难不成还学了点黑客的手法?”
贺兰霸摇头:“我不知道密码。不过凯墨陇的行李箱还在我家里,我那时只是猜测或许他的密码和行李箱密码是一样的。虽然不是黑客,但破解行李箱密码就太简单了。”说到这里笑了笑,“我正好写过这样的剧情。”说起来,凯墨陇的邮箱密码和行李箱密码都是一个奇怪的日期,不是凯墨陇的生日,这个日期距今只有七个多月时间,他破出密码那会儿一度以为海豚王子拿两个人相遇那天的日期做了密码,感动得特么都快流泪了,结果一翻日历,尼玛那日期比他见到凯墨陇早了最少有一个月。
微信再度响起,贺兰霸连忙低头看去,这一看眉头不由一皱。
——情况有点不妙,检方看来想要推翻政治迫害的主张。
贺兰霸看着这一串字,立刻明白过来。政治迫害的主张要想成立,除了证明美方的逮捕令和相关证据都不合法外,还需要……
——我们手头没有凯墨陇曾经支持法贾尔政府的证据!
贺兰霸即刻回道:凯墨陇呢?他有什么表示没有?
过了许久,对方只发来两个字:没有。
贺兰霸按着眼角,感到太阳穴的位置突突直跳。从美国那边的律师团队递交的资料可以确信凯墨陇的确在岛国生活过相当长一段时间,但具体那是怎样的经历,和法贾尔政府又有何牵连,仅凭手头这点资料根本无从揣测。
片刻后,律师发来了今天的最后一条微信——明天是听证会最后一天。
.
两个小时的听证会结束,凯墨陇起身离开法庭,法警会送他回拘留所,律师团也只能在这时飞快地与他交谈几句,凯墨陇听着律师半是保证半是叮嘱的话,没有什么表情,只在何律师追问“我们应该找谁”时,很平淡地回了一句“去看报纸”。
等电梯时,两名法警就守在两侧,凯墨陇盯着上升的电梯指示灯,忽然出声道:“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十分钟后,洗手间隔间内。
黑色的领带从已昏厥过去的法警脖子上唰地抽出,凯墨陇弯腰从其中一名法警身上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越洋长途接通后很久,手机那头才传来谨慎又诧异的一声“Who is that”。
凯墨陇在马桶盖上坐下,嘴角凹着小酒窝:“Andy,Happy Birthday。”
大洋彼岸骇然得仿佛连呼吸声都没了,半晌,Andy的声音如同被拧紧了一般:“……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无所谓,”隔间很逼仄,地上还堆叠着两个人,凯墨陇将长腿迈过两人的身躯伸展开去,看着赫然变成九分裤的廉价西裤,弯腰扯了一下起皱的裤脚,确定看不见褶子了才起身道,“我也不关心你什么时候生日。”
相隔万里,Andy深呼吸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需要我做什么。”
“我这手机里预存的花费不多,让老家伙们回我电话。”
“……我恐怕联系不上他们。”男声略有些为难地说。
“他们是在月球上吗。”
“不在月球,在庞巴迪上。”像是也听出凯墨陇言语中的不耐,男声小心道,“按惯例每年的年会之前大人物们都会先聚个头,你知道的。”
“Andy,”凯墨陇的声音缓慢而着重,像一柄正被磨砺的尖刀,“我在拘留所也能给你打电话,我相信在飞机上打个电话不会比拘留所更困难。”
“……我能用卫星电话联络他们,但那需要一点时间。”
“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凯墨陇弯腰掏出另一名法警的手机,拍下两名昏迷法警的照片传了过去,对方不出所料惊得倒吸一口气,“我也不想这样,但我只有五分钟,别让我失望,好吗。”
嘴上说“好吗”,一点没有要和我商量的意思啊!“凯……”
凯墨陇不容置喙挂断了电话。
洗手间里静下来,凯墨陇坐在马桶盖上发了十几秒的呆,从廉价西裤的兜里摸出那两张电影票根,在灯光下展开来。
那是坐在第一排的贺兰霸和坐在最后一排的自己。
本来是打算光明正大一起去看的,设想中的场景是他坐在那个人身边,在影片结束灯光还没亮起来时,就转过头当着他的面对他说:“现在它已经超过《国王的演讲》成为我最喜欢的电影了”。
你的第一部电影,我想成为第一个赞美你的人,想很自然很不动声色就夸得你心花怒放。
可惜他的世界里总是有一群阴魂不散的家伙,凯墨陇低头出神地瞧着手中的票根,其实那场电影他看得很慌乱,既不想错过电影情节,又忍不住一直留意第一排那个位置,太远了,他只能想象贺兰霸的表情,羡慕坐在他身边吃着爆米花的家伙。
如果是我在你旁边吃爆米花,你会给我一拖鞋吧。
说起来买票时还有一段小插曲,有一对情侣找到他希望他能出让一张票,女生双手合十十分真诚地央求着:“土豪帅哥你帮帮忙吧!”
被人在公共场合正儿八经地喊土豪那感觉颇有点让人哭笑不得,女孩会叫他土豪大概是看见他把当天《夜盲症》所有场次的票都各买了一张,这对情侣想看接下来的一场,但是座位只剩下最后一排最后一张了,而他手上的票刚好是最后一排,会来找他大概是觉得反正他有那么多票,做做好事分一张出来也没关系吧。
他拒绝了。被拒绝后女孩在身后嘟囔了一句“小气鬼”。
凯墨陇听见了,好笑地回头看了一眼愤愤走远的女孩和男孩的背影,又转身独自一人喝着热可可在冷清的奢侈品卖场打转。明净的橱窗上映着他穿着黑色修身短夹克的身影,他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有人投来目光,他觉得自己就和橱窗里的模特们一样,又寂寞又不自在。将第二杯喝光的热可可纸杯扔进垃圾桶,第N次踏上自动扶梯,靠在扶梯边看着上上下下亲密依偎的情侣……我是很小气,我也想和喜欢的人一起看电影。
在这个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想要和远在天边的人说话也不过是几秒钟的功夫,可是这些便利放在他这里却都行不通。贺兰霸没有回他邮件,他就只能干等。就算开着时速300公里的雷文顿又如何,到处都是此路不通的标识。
他趴在卖场的扶栏上,喝着第三杯热可可,垂首望着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厅,像个老头子一样自言自语着:“我都等累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来?”
最早的两场《夜盲症》都已散场,他等得百无聊赖,看着观影的人们鱼贯而出,很认真地想着,看样子我不太适合给情人惊喜这种剧本。
一晃到了中午一点,他右侧那只垃圾桶里已经塞满了他的热可可纸杯们和大大小小的汉堡包装,他将最后一只汉堡的包装盒塞进去,对着荡来荡去的垃圾桶盖子闷声沉了口气:“贺兰霸,你真是从来不担心我会生气啊……”
其实这抱怨来得毫无道理,生气显然也没有正当理由,这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做的,谁也没有强迫他,可是越是明白这一点越是生气得无以复加。那种满腔愤怒无处发泄的感觉,就像当初意识到,当我推开车门走下来的那一刻,你用那种眼光看着我,却不是因为想起了我,只是因为我看上去足够赏心悦目。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来,凯墨陇眼睫颤了一下,收回游离的思绪,看了下时间,不多不少正好五分钟。
“凯萨,你到底想干什么?!”老者一贯威严的声音因为震惊颤抖着,想来是看清那两张照片了。
“我还没想好,袭警算是一个阶段性目标吧,”凯墨陇口吻轻松地道,“不晓得按这边的法律袭警得判多久呢,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往上面加点码,看看他们是不是还愿意把我引渡给你们?”
“凯萨,不要乱来,这是来自我个人友好的忠告。”
“这不叫乱来,这叫合理利用规则。”凯墨陇冷声道,“来自你友好的教导。”
手机那头沉吟了许久:“凯墨陇,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们可能不得不考虑弹劾你。”
凯墨陇丝毫不意外:“我猜这会是今年年会的主题?”
“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你要清楚,无论弹劾与否,我们都不可能放任你留在中国,”对方的声音变得冷酷而严肃,“已经有人觉得你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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