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雪,你快走,离开!”向瑶长老说道。
“不,弟子不走。弟子身为拈花峰首席,师尊既在,弟子怎能离开独善其身?”寄雪坚持道。
“走!”向瑶长老使出法术,把寄雪推到了水潭边。水潭前有岩石阻挡,火势暂时没有蔓延。
寄雪欲要争辩,一群披着黑衣的人出现在向瑶长老面前。她躲在岩石后面,听着那边的动静。
“向瑶长老,柳掌门已经归西了,负隅顽抗有什么意思呢,不如……”黑衣首领说道。
“呵,昭和长老,你曾经口口声声说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正道,为了大义。放火烧了自己的门派,这也算是大义么?”向瑶长老没有丝毫恐惧,反讽道。
“柳掌门懦弱无能,我取而代之有何不可?”
昭和长老说着,将匕首捅入向瑶长老的心脏。
“咔吱——”
寄雪听着那令人惊心动魄的声响,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枯枝。
“咻——”
一枚暗器打在了寄雪身旁的岩石上。
方才掷出暗器的昭和长老吩咐了几句,几个黑衣人来到了岩石边查看。
黑衣人寻找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人,向昭和长老耳语了些什么,昭和长老冷笑一声,带人离开之后,大火封死了出口。
寄雪从水潭底探出头来,出了水面。向瑶长老满身血污,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师尊,我替你疗伤。”寄雪手中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向瑶长老身上,无奈向瑶长老的伤太重,一旦失去了灵力的支持,伤口就会重新溃烂。
灵力耗尽的一瞬间,寄雪瘫倒在地上,眼角隐隐泛着红。
“对不起,师尊,弟子寄雪……学艺不精,救不了您。”寄雪的声音哽咽了。
“这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向瑶长老摇了摇头。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很像她。”忽然听见向瑶长老这句话,寄雪猛地抬起头。
“师尊说的,是您的那位故人吗?”寄雪说,“弟子不解,您曾言她胸中有千万丘壑,弟子怎能与之相比?”
“你知道她是谁么?”向瑶长老说。
寄雪没有说话。
“她是玉絮君呐。当年人间的一场闹剧,她找到我,我前世的记忆因此恢复,我这才记起她来。”向瑶长老脸上不知是喜还是哀,临了,她居然还能这么泰然处之。
“‘玉絮君’?可是您分明说,那个故人,她在一年前仙去了。”寄雪说。
“那只是她的一具人间躯壳。千年弹指,她成了天上的神祇,神是不会生老病死的。”向瑶长老说。
向瑶长老说到此处,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的伤口已经溃烂地不成样子了,血顺着衣摆淌在曰归阁前的台阶边。
“说了这么多,寄雪,你记住,只要拈花峰还有一个人在,拈花峰就还在。不要报仇,要记得别人的好。那句我教你的话,还记得吗?”向瑶长老说。
“记得。人有德于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也。”寄雪一字一句地说道。
寄雪说到第二个短句结束的时候,向瑶长老放心地闭上了双眼。寄雪紧紧攥着向瑶长老冰冷而僵硬的手,说完了后两个短句,已而泣不成声。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曰归曰归,心亦忧止⑵。
曰归阁前,两行字还刻在那里,一如多少人的一生。今天,在这场大火里,一切都已经烧得将近什么也不剩下了。曰归阁是向瑶长老的家,向瑶长老不在了,这里也不在了。也好。
寄雪把向瑶长老的尸身葬在了那片被火烧成了荒地的桃花林里。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是向瑶长老临终前留下的。幸好有这一场雨,大火已经被扑灭了。
墓碑是寄雪用石头雕刻的,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吾师向瑶长老之墓——弟子寄雪立。没有人知道向瑶长老的真名叫什么,别人不知,寄雪也从未问过。
寄雪跪在墓碑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雨水和泪水融为一体,在脸颊边滑落。
一谢师尊收养之恩,知遇之情;
二谢师尊授业解惑,育我成才;
三谢师尊临终告诫,恩仇泯灭。
也许是太累了,寄雪就这样昏倒在墓碑前。一觉醒来,已是数日以后。
寄雪是做着噩梦醒来的,醒来时口中还念叨着师尊。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上。
“师姐。”驾车的人见她醒来,唤了她一声。
“迟暮?”寄雪惊讶于迟暮怎么在这里,这才看见念归也在马车外面。
“师姐,向瑶长老去世了,我们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你要振作起来。我们找到了昏迷不醒的你,偷偷带着你逃了出来,现在已经到了沧州城外了。”迟暮声音沙哑,也许是经历了这些,他褪去了不少稚气,变得成熟起来。
“‘沧州城’?为什么来这里?”寄雪说。
“余小姐他们在失火之前就已经离开了,离开时余小姐给了我们一个蔷薇花玉佩作为信物,让我们转交给你,说遇见事情可以凭着这个去沧州寻她。”念归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枚蔷薇花玉佩递给她。
寄雪接过玉佩,心中了然。
等到城门口,他们被拦住不得进入。问其缘由,道是城中鬼怪作祟,不许外地人进出。
“我们是来寻人的,不是什么居心不良的鬼怪同党。”迟暮好一番解释,对方仍不为所动。
寄雪不语,走下马车,只拿出那枚玉佩,冲守城的将领晃了几下。
“原来是余小姐的贵客。三位请进。”守城的将领顿时换了一副嘴脸,笑脸相迎道。
寄雪没有说话,带着迟暮和念归进了城。
三人被领到了一处茶楼。茶楼布置简单,墙壁上偶尔挂有几幅字画,倒添了几分风雅。
“余小姐正在这里,三位稍等,我去通报一声。”茶楼的小厮说道。
寄雪点头道谢,少顷,小厮领着他们进了一个名为“折竹居”的隔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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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⑴出自王安石《北陂杏花》
⑵出自《诗经·采薇》
第7章 梨花雨
“寄雪。”珠帘纱帐后,一玄色衣袍的少女步履姗姗,用折扇挑起一边的帘子,露出了半张侧脸。
按理说这么一个惊心动魄的美人,不论是谁看到了都会夸赞几分,但是寄雪刚刚经历了门派叛乱、师尊去世,实在没有心情评价花辞这身衣服如何如何,只是淡淡一笑。
“我这身衣袍如何?”果不其然,花辞下一句话就说到了她的衣裳。
“尚可。”寄雪不得不回答道。
“师姐,余小姐怎么一上来就问衣服啊,她不应该关心一下修远门的情况吗?”迟暮不解道。
“也许……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寄雪忽悠道。其实她心里想的是:阿九一定是因为雁归门里大多都是没有审美的男弟子,找不到和她讨论衣裳的人。
“小姐,您怎么把这身衣袍穿出来了?这是日后的继任大典要穿的。”一个侍女提醒道。
“正因为此,才要寄雪帮我参谋参谋呢。”花辞满不在乎地说道,“平日里我穿什么你们都说好看,能夸出千百种花样来,可是一点儿实质性建议都没有。”
“是,奴婢多嘴。”侍女闭了嘴,不敢再说什么。她心中想的是:小姐本来就是穿什么都好看。
“继任大典?”迟暮在有效时间内捕捉到了有用信息。
“啊,义父舟车劳顿,回来的时候大病一场,他准备让我接替他的位子。”花辞说。
闲聊了几句,花辞命人带着寄雪和二位师弟回到雁归门安排住处。几人身份特殊,为了防止居心不良者,就住在了花辞的院落附近的几处院落里,寄雪住在花辞的暮霭轩隔壁,一处名为朝暮阁的院落里。
翌日清明,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寄雪想寻一处僻静处给向瑶长老烧些纸钱,于是独自来到了雁归门后山。后山冷冷清清,没有什么人,倒是合了她的意。
“师尊,今日清明,弟子不孝,不能亲自去到您的坟前祭奠,但愿您不要怪罪。”
“师尊,弟子总有一天会回去,回到修远门。我要将真相公之于众,我要让原本颠倒的一切回到正轨。”
此刻,暮霭轩。
花辞抿了一口茶,抬指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她的对面坐着一位苍颜白发的老者,老者望着棋盘上的情况,少顷,摇了摇头。
“承让了。”花辞微微一笑。
“九公主果然是精通弈棋之道。”老者说。
“不敢当,只是长老答应本公主的事情可还作数?”花辞意有所指。
“自然作数。公主想要做什么,只要老夫能做到的,老夫一定替公主办成。”老者说。
“我想要玉絮君的那幅画卷。小小要求,长老不会不答应吧?”花辞说。
“公主说笑了,玉絮君的画卷,怎么会在老夫手上?”老者暗自揩了一把冷汗,心想:九公主怎么知道那件事是自己派人做的?
“这么说,长老是不答应了?”花辞眼中凶色毕露,双眸变为蔷薇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