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之后,她便没有娘亲了。
小寄雪哭着喊着娘亲的名字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人来为她拭干眼泪了。
寄雪是哭着醒来的。自从娘亲去世以后,她再没有在人前流露出哭的表情了,上一次哭,还是师尊去世的时候。
等等,寄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娘亲在自己几个月大的时候便去世了,这不过是一个梦魇罢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寄雪说不出,在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花辞敲门的手悬在半空中。
寄雪这是,哭了么?
花辞对屋外的侍女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离开了朝暮阁。寄雪一定不想别人看见她脆弱的一面,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打扰?
第二日清晨,寄雪是被迟暮和念归在门外说话的声音吵醒的。
她随手披上一件墨绿色的袍子,一番洗漱,推开门。
门外春色满园。
“发生了何事?”寄雪说。
“今日我和迟暮听说你状态不太好,就来看看,刚刚走到院子里,发现一只受伤的鹰,它带着这张纸条。”念归把一张纸条递给她。
寄雪展开纸条,纸条上写的大概是修远门的近况,稍重要的也不过是昭和长老已经登上了掌门之位罢了。
“师姐,你没事吧?”墨绿色的袍子衬得寄雪有些形销骨立,迟暮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你们可有去看望甘棠?余掌门去世,最难过的莫过于他了。”寄雪说。眼睁睁看着师尊在自己面前去世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她深有体会。
“没有。师姐,你看出这纸条是何人送来的?”念归说。
“这字迹熟悉得很,就是想不起来。”寄雪也很奇怪。她几乎是过目不忘,没想到这一张纸条却让自己犯了愁。
二人没有再说什么。
……
此时,鬼族领地,九幽城。
白骨殿内,一赤衣男子负手而立。
“魑。”是一道冰冷的声线。
“主上。”见到来者,魑转身行礼。
“可。”花辞摆摆手,示意不必拘礼。
“听闻主上此行,见到您想见的那人了?”魑问道。
“嗯。”花辞低低应了一声。
魑不再多言,静静等待着下文。
果然,花辞又开口道:“此行原本是为了探一探消息,不巧看见了余家后人。呵,千年过去,余家人真是一点儿没变。”
“主上是要属下把余家处理了?”魑说。
“不用了。那姓余的我已经随手处理了。”花辞懒洋洋地靠在白骨殿的殿主榻上,不慌不忙地吃了一颗葡萄。
看着九公主懒洋洋倚在榻上,寻常人也许只会觉得这是个难得的美人,魑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仿佛她吃下去的不是葡萄,是自己的血肉。魑不敢再想象。
“魑,你怎么不说话?这葡萄挺甜的,你要不要试试?”花辞还是一如既往地微笑着,端起装葡萄的盘子递给魑。
“谢主上赏赐。”魑战战兢兢地接过那盘葡萄,却迟迟不敢下口。
“魑。”花辞又唤了他一声,像是提醒。
魑无法,顺着主上的意思剥开一颗葡萄,吃了下去。花辞满意地点点头。
葡萄咽下去的那一刻,魑吐血身亡。
“魑。”声音回荡在白骨殿里,无人回应。
“魑,连你也要背叛我么?”花辞缓缓从魑的玄衣里取出了祭司交给他的玉佩。
“那我只好让你在背叛之前尽忠了。”花辞笑得无害,殿外的小鬼见了这一幕,不禁吓得浑身哆嗦。
另一边,祭司收到了一个黑色的盒子。
盒子里是魑的头颅和一句话。
“那我只好让你在背叛之前尽忠了。”
一语双关。那是对祭司最后的警告。
雁归门后山,梨花的香气漫山遍野。花开缤纷似雪,花落翩跹如蝶。寄雪卧在树上,口中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眼前忽闪而过一抹蓝色身影。
???寄雪脑袋上升起无数个问号。
下一秒,她被人蒙住了眼睛。
鼻尖传来一阵淡淡的蔷薇花香,和梨花的味道混杂着,倒也不显得冲突。
“阿九。”寄雪用手强行扯下了那双手。
没等寄雪再说话,花辞自己嗅了嗅身上的蔷薇花气息,心中了然。
“下次就该把神仙姐姐的鼻子一同捂上。”
寄雪还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轻轻咳嗽了几声。花辞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她的时候仿佛眼睛里有星星一般,令夕阳都黯然失色。
“喏。”花辞递给她一个小盒子。盒子是红木做的,很漂亮。
寄雪道了声谢,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朵珠玉雕刻而成的蔷薇花。玉雕小巧,栩栩如生,让人产生看见蔷薇花盛开的错觉。
“好漂亮的蔷薇。”寄雪不禁惊叹。
“砰——”忽然,天边响起烟花声。
“阿九,你看!”寄雪扭过头,烟花满天,她眼中映出一场盛大的焰火。
已是夜幕降临,烟花绽放在夜空,如昙花一现,却足够让寄雪感到心情愉悦。
寄雪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许下一个美好的愿望。待睁眼时,烟火已落入尘埃,不见踪迹。
“神仙姐姐许了什么愿?”花辞说。
“唔,”寄雪认真想了想,最后只说了一句,“不告诉你。”
“那神仙姐姐想不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花辞眼中带着少有的憧憬。
寄雪自然点头。待凑上耳朵,却只听见一句:
“我也不告诉你。”
第9章 玄衣客
山中无岁月。转眼间,便是入夏了。雁归门同样地处山上,夏季的炎热并不是那么明显,却仍然让人感到不适。
几棵苍天大树撑起了一片浓绿的树荫,树下挤满了乘凉的人。说笑的,游戏的,比比皆是。
寄雪走在路上,看见的便是如此情景。不久前甘棠托人传消息来,说是余掌门已经安葬了,不过有些事情还未明了。言下之意是,甘棠一定会揪出幕后黑手,还余掌门一个公道。
寄雪有些担心,阿九似乎还不知道余掌门已经被害,还是说,她只是假装不知道?如此,那么她又有什么目的……
思绪犹如一团乱麻,寄雪控制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当务之急,她要查明修远门的真相。这件事不能告诉阿九,肯定也不能告诉甘棠,迟暮和念归就更不行了,他们都会担心自己。寄雪在心中暗暗盘算。
“小姐,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来挑战的,如果我们雁归门不派人迎战,他们就……”一个侍女哭哭啼啼地找上了寄雪,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寄雪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带我去。”寄雪毫不犹豫。
雁归门,主殿,比武台前。
“呵,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一个壮汉不屑地说道。他是这群人的首领之一,脸上纹着可怖的青绿色纹身,肩上扛着一把狼牙棒。
“你们掌门呢?叫她出来!”很明显,这群人是趁着新掌门根基未稳,来攻其不备的。
“掌门,掌门有事外出了。”侍女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谁能想到这么巧,恰恰这时候有人来挑战啊。她也是一时情急,看见寄雪小姐,就把人家拉过来了。
“哼。”扛着狼牙棒的壮汉嗤笑一声,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与此同时,鬼族领地,九幽城。
花辞坐在往生殿中央的王座上,指尖生出一团红色的火焰,很快又熄灭。反反复复,以此打发无聊的时间。
“本座的事情,你们考虑好了?”花辞慢悠悠地问道。
“尔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殿中站着一群身着道袍的修士,他们警惕地望着花辞,话语一字一顿。
“本座有没有说过,本座平生最讨厌伪君子了?”
花辞指尖轻轻动弹,下一秒出现在那个修士面前,拧断了他的脖子。
“继续。”
……
“继续。”比武台上,寄雪的长剑划过狼牙棒壮汉的脖子。她脸上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对其他人挑衅。
那群人一同攻上来,寄雪手中长剑微微转了个方向,台上众人被凌厉的剑气击倒,又只剩下寄雪和那个壮汉。
“我认输。”壮汉不得不投降。
长剑掉落在地上,壮汉带着脖子上那丝血痕,狼狈地下了比武台。
寄雪身上的白衣早已染上了鲜血,她有些嫌恶地看着自己的衣角,索性换上了一件墨衣。
寄雪向来不喜着深色衣袍,其中颜色最浓烈的也不过是那件墨绿色袍子。然而她今日穿着这身黑袍,却显得分外合身,仿佛她天生就该是这般模样。
玄色衣袍衬得她英气逼人,配上她旁若无人的表情,不再是一再的清冷,而是威严。是的,此时此刻,比武台下,那群挑战者望着这样的寄雪,瑟瑟发抖。
“还有人要挑战么?”寄雪挑了挑眉。
无人应答。无人敢应答。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不起眼的角落里传来。
花辞微笑着注视着台上的一切,笑了起来。没想到她刚刚回来不久,就看见了这么精彩的一幕。她自然是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