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下宾客皆是一惊,拔出手中刀剑,对准寄雪。花辞从袖中拿出那把折扇,挡在寄雪面前。
几个年长的长老识破了花辞的身份,花辞倒是也不慌张,学着寄雪的样子,微微一俯身:“雁归门掌门余九,问诸君安。”
话音落下,一时竟无人再出声。
“你们看,寄雪与余九沆瀣一气,一定是事先串通!”不知哪个胆大的开了口,下一秒,人头落地,花辞瞧着白纸扇上的一抹殷红,皱了皱眉。
昭和忽然站起身,一枚暗箭从他袖子里飞出来,射中了那个老妇人的心脏。老妇人吐出一口鲜血,应声倒地。
下一秒,冰冷的剑抵上了他的脖子。
“昭和,你终于敢承认了?”
“承认?好,我承认。那场大火是我放的,你的师尊也是我杀的。柳掌门懦弱,不堪大用,我取而代之,才是替天行道。”昭和露出癫狂的神色,“可是寄雪,你敢承认,自己和这位余九阁下没有分毫关系么?你不敢!”
说罢,昭和撞上抵在脖子上的那柄剑,倒在地上,闭上了双眼。
座下众人顿时义愤填膺般扑上前来,想要替昭和讨个公道似的,长剑直指寄雪和花辞。
“好戏没看成,倒是多了不少麻烦。”寄雪无奈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花辞,“掌门阁下,开打么?”
“打。”说话间,刀剑互相碰撞,发出剧烈的声响。
一柄长剑向寄雪刺来,寄雪转身躲开,手中佩剑与长剑相撞。那长剑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道道剑气如天边长虹,只进不退。寄雪手中剑身翻转,化出一道流光,看准时机,向前攻去。
对方巧妙化解了她的攻势,长剑飞快地转了个方向,配上那白色剑气似流云飘舞,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暗藏杀机。
流云剑·白虹。
寄雪渐渐有些吃力,额角渗出点点汗珠。
不,不能输。心中一个声音说道。
“屏气凝神,将周身灵力汇聚于一点,出剑如长风破晓,心无旁骛,方能达到最快。”向瑶长老的声音仿佛又在耳畔响起。
她将周身灵力汇聚于剑端,长剑快速向对方刺去。快如疾风,不留余地。
拈花剑·长风。
剑身触及到脖颈的那一刻,他居然没有闪躲。只听见他笑出了声,撕下了脸上的伪装——他是柳掌门。
“真不愧是向瑶看中的孩子。”柳掌门满身血渍,拍了拍寄雪的肩膀。长剑掉落在地,柳掌门倒在地上。寄雪连忙上前扶住他。
“掌门!”寄雪惊呼。
此声一出,众人纷纷停止了打斗,望向柳掌门。柳掌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快要去世了吧。
“修远门众人听令。”柳掌门吊着一口气,说道,“吾知大限将至,不堪重用,今传掌门之位于拈花峰向瑶长老座下首席寄雪。寄雪,望汝励精图治,不负吾修远门盛名。”
“寄雪谨遵掌门号令。”寄雪跪在柳掌门面前,俯身叩首。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⑵。
柳掌门一生碌碌,临了,却忽然想起这句话来。“修远”二字是当年创立修远门的先哲从屈原的《离骚》中取出的,寄予了无限的深意。他一手流云剑出神入化,却始终没能明白何为“修远”二字。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柳掌门忽然笑了,像个初生的孩子一样。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哐——哐——”丧钟响起。
柳掌门在这一声声钟鸣中,结束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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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⑴出自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⑵出自屈原《离骚》
第13章 白菊旧
柳掌门没有后代,他的弟子们在昭和长老叛乱的那天就已经不在了。因此,为他守灵的人成了寄雪。
柳掌门下葬在了静峦峰的那片墓地里,那片墓地中安睡着修远门众多先烈。流云剑随着掌门之位的传承,交到了寄雪手中。
昭和给他下了剧毒,本以为他必死无疑,没想到他忍辱负重,换了自己的容貌,一直伪装成一个小小的长老,活在昭和的眼前。他看着自己的弟子们一个个离他而去,心中该是怎样的感受?
现在他已经安息了。也许在另一个世界,他会平安幸福地活下去,作为一个平凡的人,做着平凡的事情。那也许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
转眼已是入秋。议事堂前的枫叶红了,一树一树,是火一般的红色,如天边的红霞,落在纤细的枝丫上。
“沙沙——”是清风吹过红叶的声音。
红枫之下,一少女身着月白色衣裳,执剑而立。身影辗转,剑气如虹,化作流光穿梭不止,触到枫叶的一瞬间,满天红叶纷飞。
流云剑·破风。
流云十四式,一将功成,天下无双。寄雪拿着柳掌门留下的剑谱苦心钻研,终于将流云十四式每一式烂熟于心。
“寄雪。”耳畔传来一声呼唤。声音清越,犹如清泉泠泠。
远处的身影和记忆中的向瑶长老的身影逐渐重合,寄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师尊……”寄雪木木道。
远处那人笑着,没有说话。寄雪想要迈步走上前去,远处的身影却一点一点化为虚无。
寄雪方才如梦初醒。是幻觉么?是了,师尊不可能再回来了。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拈花峰曰归阁前。寄雪派人重修了拈花峰的一草一木,这里依旧成了原来的样子。可惜已是物是人非了。
她跪在师尊的墓前,墓前有一束白菊,不知是谁送来的。记忆中,师尊最喜欢桃花。可如今深秋,纵然有心,又何处寻桃花呢?
“寄雪。”恍惚间,寄雪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这一次不是幻觉。
“师尊?”她猛然转过身,一双眼中尽显疲惫,还是掩盖不了无限期待。待看清楚来人,她睁大的瞳孔慢慢回缩,声音略有些沙哑:“阿九?”
花辞今日穿着一袭白衣,大概也是觉得穿红衣祭奠不太礼貌。白衣并没有掩盖她的姿色,和她的一双杏眼极为相衬。然而现下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
“我清晨来了一次,你不在,我也没有多留。”花辞看着寄雪疲惫不堪的样子,有些心疼,连带说话都小心翼翼起来。
“这束白菊,是你放在这里的?”寄雪问。
“嗯。”花辞轻轻应了一声。
沉默良久,寄雪抬起头,说道:“谢谢。”谢你为师尊带来一束白菊,也谢你帮助我重回修远门。
雁归门事情很多,花辞三个月前回去了一次,南北路远,前几日方才归来。归来的时候,迟暮和念归跟着她身后,一言未发。
“寄雪……”花辞想要安慰她,却忽然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沙沙——”风过树梢,落叶纷飞。
寄雪蹲下身,把头埋在手臂间,双肩隐隐抖动着,似是哭了。流云剑掉落在地上,发出“铮——”的声响来。
过了一会儿,寄雪仍然没有抬头。花辞担心她出什么事,上前两步,却见她自己站起身来,用手帕在红肿的眼角随意擦了擦,声音依旧沙哑:“是秋日风沙太大,迷了眼睛。我没事。”
寄雪拿起流云剑,转身离开。
花辞站在墓碑前,一时忘记了跟上她的脚步。寄雪已经走远了。也罢,让神仙姐姐一个人想清楚吧。她心中这样对自己说。
余光看见那座墓碑,花辞苦笑了一下,唇角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然而没有人听见。
良久,一滴雨水落在她肩头。是下雨了吗?
忽然,花辞想起了什么似的,顾不上那么多,向寄雪离去的方向奔去。
雨势渐大,打在屋檐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花辞奔跑在修远门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看见寄雪的身影。身后水花飞溅,湿了她的衣角,花辞浑然不觉。
她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下雨了,那个人没有带伞,会淋雨的。雨声未绝,脚步未停。
“阿九。”彼时,曰归阁的屋檐下,寄雪看见花辞奔波的身影,叫住了她。
“你……”花辞一时说不出话来。原来寄雪就在曰归阁的屋檐下,自己跑遍整个修远门,意义又何在?
她迈大步子向寄雪跑去。一步,两步……每一步的距离在此刻都变得这样遥远。她想起在张府她们见面时,自己也是这样一步一步向寄雪跑过去的。
“傻不傻?”看着花辞站在屋檐下轻轻喘着粗气,寄雪心中百感交集。她声音还是沙哑的,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
似乎没有料到寄雪有此一问,花辞愣了片刻,摇了摇头。
“走吧。”寄雪从曰归阁里拿出一把油纸伞,递给花辞。
“好。”花辞撑起油纸伞,月白色的伞在头顶展开,如一朵盛开的花儿。二人共同打着一把伞,向外走去。
……
雁归门,暮霭轩偏殿的隔间里,对坐着两个少年。其中一人一袭白衣,玉树临风,另一人披着一件玄色外袍,如黑夜里的行者。正是甘棠与洛易风。
他们中间是一局未尽的棋局。甘棠执白子,洛易风执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