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手一滞,问:“客人寻他何事?”
沈辽白自然留意到她的小动作,平和道:“无甚大事,只是听人说他曾经与我弟弟接触过,所以我想找他问问是否知道些线索。”
“哎,”掌柜一拍桌子,“这张三就是不学好,您稍等,我这就给你叫他去。”
说罢,便匆匆忙忙地出去了,不过半晌,便捏着一名瘦小男子的耳朵迫着他进来了。
“哎哟,姊姊,你轻点儿呀。”瘦小男子直讨饶。
“你快说,你将那位姓沈的客人藏到哪儿去了,是不是绑了人家?”
“我哪儿敢呀,他们五个人呢,一个个好身手,我怎么可能绑了他哟。”
掌柜听闻,依旧不松手,“那你的金子是哪里来的?”
张三捂着自己的耳朵,脸上神情痛苦不堪,“是他们给的。”
掌柜一瞪眼,“胡说,平白无故他们为何给你钱?”
眼见着掌柜又要下重手,沈辽白急忙劝阻道:“夫人手下留情,你且放手让他好好说说。”
掌柜咬咬牙,放开了手。张三揉着被拧红的耳朵,深吸了一口气,总算缓过来了,“我可没白收他们钱,我带他们到后山,他们给的钱,公平交易。”
“后山,你不要命啦,你竟然带着他们去后山,”掌柜几个耳刮子差点把张三撂倒,“你自个儿不要命,也别害别人,你知不知道这位客人的弟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我不知道呀,”张三傻傻地站着,“我将他们带上山,他们站在山头看了看,便让我先回来了。我怕他们迷路,还特地在沿途做了标记,他们还没有回来?”
“你说的后山在哪里?”楚愆阳问。
凌厉的眼神让张三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就在村子后头,在进山之前有一片沼泽,稍微不小心便会陷进去,所以很少有人打那里去。以前我缺酒钱时,便会到后山猎几只野味换钱,因此对那一带还算熟悉。”
“带我们去那里,我付你双倍的价钱。”
尽管掌柜再三劝阻,沈辽白还是决意跟着张三去了后山。
别看张三瘦小瘦小的,走起山路来倒是不含糊,跟猴儿似得蹦蹦哒哒就上去了。楚愆阳主仆三人脚力好,跟得紧,沈辽白和宋千程咬着牙跟在他们后头。
“看来沈兄不是他们一伙的。”宋千程道。
沈辽白微笑道:“我们现在都是栓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不是一伙的。”
“也是,”宋千程轻笑着,“我听说你是来找弟弟的?那与楚愆阳的目的倒是相同呀。”
沈辽白想起楚愆阳提过的楚冢,“楚冢是他什么人?”
“工部侍郎楚冢,是楚愆阳的父亲。”宋千程答道。
“工部侍郎?”沈辽白略一皱眉,“为何会替定王来寻找墓穴?”
宋千程擦擦汗,笑道:“个中意味,在下不好说,沈兄是聪明人,应当比在下理解通透。”
定王除了想要墓中的财宝去招兵买马,更想得到治世天书——太平经,谋反的意图十分明显,而身为工部侍郎的楚冢却在帮他,难不成……沈辽白倒吸一口冷气,楚冢想要帮定王造反,那么身为长子的楚愆阳也一定知道,说什么定王请他们来帮忙寻找都是谎言,真正的意图是想谋反……
“走不动了?”
楚愆阳的声音蓦地出现在身边,沈辽白一惊,原来他方才顾着想事情所以掉队了,楚愆阳特意慢下脚步等他跟上。
“不,没什么。”沈辽白摇摇头,方才的一切仅仅是推测,在不知道真相之前,当不得真,心中存有芥蒂,便会难以合作下去。
“前头是沼泽,”楚愆阳道:“踩着前面人的脚印走。”
这片沼泽很大,近看时与普通的烂泥没有区别,有些地方还生着杂草,极容易迷惑人。沈辽白踩着前头的脚印往前走,楚愆阳跟在他后面。
走到一半时,平静的泥沼突然咕噜噜地冒起了泡,并且越冒越快,整个沼泽像一锅烧开的开水沸腾起来,冒出阵阵白烟。
沈辽白停下脚步,因为前方的泥沼里伸出了一只手,起先是手指,而后慢慢地手掌,手臂,继而那一片泥块都在耸动,仿佛是以前陷在里头的人阴魂不散,想要从里头爬上来似得。
沈辽白想动,身体很僵硬,他费尽力气只能动动手指。
那只染着泥浆的手已经移动到他的前头,一把抓住他的脚面。脚上顿时似有千斤力道,要将他拽到泥沼里头去。
一只手轻触他的后背,然后迅速捂住他的口鼻,快递地将他往前拖行,就在沈辽白快要窒息的时候,那只手终于放开了他。
沈辽白倒在坚实的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气,“怎么、怎么回事?”
坐在他身边的楚愆阳已经恢复冷静,“是瘴气。”
沈辽白坐起身,这才发现太阳早已隐入阴云之中,天色阴沉沉地像是要下雨,沼泽上飘起一股乳白色的瘴气,奇怪的是,瘴气只游走在沼泽上方,并不飘进山里。
“这瘴气能让人产生幻觉?”沈辽白喃喃道,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鞋面上,又是一惊,鞋面上赫然四根泥指印,清晰地能看到手指上的纹路。
楚愆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走。”
沈辽白也顾不得许多,既然跟来,就知道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他深吸了口气平静内心,便跟在楚愆阳身后往山上爬,同另一伙人在稍前的位置会合了。
“郎君,”张三看到楚愆阳过来,上前道:“这天要下雨了,这山里又没个可以躲雨的地方,在雨里爬山也很危险,要是几位郎君磕着碰着,我非得被姊姊揪掉耳朵不可。”
楚愆阳抬头看了看天,道:“一时半会儿不会下雨,何况沼泽那边有瘴气,我们出不去。”
“这……好吧,”张三咬牙道:“几位郎君跟好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荒山腐尸
“听老人们说这山里有大猫,上山打猎的人没几个能活着回来的,久而久之就没人敢上来了,”张三劈开前面拦路的树枝继续说道:“可近来天下不太平,本就缺吃少穿的,那些个当官的还时不时来征粮,于是我们村里有几家穷的吃不上饭的人家被逼的没法儿,进山打猎来了,到现在一月有余,连尸首都没找到。”
沈辽白停下来喘了口气,放眼望去满目绿意,耳旁听见奔腾的水声,应该是一处瀑布,因而连空气都带着淡淡的湿气,“我看这山林不深,真的有大猫?”
张三挥舞着手中的柴刀:“谁知道呢,反正我是没见着,喏,前面就到了。”
他们用了两个时辰爬到山顶,又花了一个时辰前往上一伙人与张三告别的地点——一处悬崖。
沈辽白扶着悬崖边的巨石,黑压压的阴云近的仿佛触手可及,狠厉的山风吹得他一个踉跄,险些跌落悬崖去,这一惊倒使得身体消去大部分疲惫。
这处悬崖已是山顶最高处,站在上头很利于查看地形,只见此处山峰连绵,附近的山脉合拢来,形成一处山坳,而在不远处,一条巨大的瀑布奔流直下倾泻进山坳。
“群山合围,中有活水,蕴其气也。”楚愆阳轻吟道:“是这里了。”
沈辽白粗浅地读过一些关于玄学的书,因此也能明白个大概。气,生气,据说把尸身埋在拥有强大生气的地方,便可保持尸身不朽。每座山的生气都有固定的走向,而眼前这个山坳,应该是周围群山生气的一个汇聚点。那条瀑布则起到界水的作用,将所有的生气围拢圈在这山坳里。
问皓从包袱里取出金子塞到张三手里道:“行了,就到这里,你可以回去了。”
张三拿着钱,直愣愣地盯着问皓,“这可不行,我答应姊姊要把你们安全带回去的。”
“不必,我们自有安排,”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张三道:“若以后有人来寻我们,就将这信交给他。”
张三看了看眼前的几个人,从一开始要来后山时,便收拾了行囊一并带过来,看样子本来就没打算回去,也罢,“我暂且先回去,沿途留下记号,到时郎君寻着记号回来,还请万事小心。”
楚愆阳在悬崖上负手而立,凌冽的风撕扯着他的袍角,他带着惯有的淡漠神情微微颔首,竟有些睥睨众生的意味。
“山坳下雾霭浓重,切勿贸然下去,去查看一下有没有其他的路通到下面,”楚愆阳又看了看沈辽白与宋千程道:“你们就待在这里。”
宋千程待他们走远,适才伸伸懒腰道:“不用干活倒也乐得清闲,沈兄在此稍等,某去解个手。”
说罢便小跑着去了,只余沈辽白等在原地,看山坳下的重重雾霭,较之平时看到的浓雾似乎要浓稠一些,像乳白色的丝线层层缠绕,恰好蒙在山坳之中。
“诶,你们快来,快来……”
不远处传来宋千程的叫声,听起来挺着急,沈辽白有些后悔刚才没跟着宋千程一起去,万一他出了事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