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之后,严喜儿便将自己锁在房中,独自沉默地承受着夜夜的噩梦纠缠。这次桃家母子见到的轻生,也已不是第一回 。
最终,桃恒不顾严母严父的反对,执意求娶严喜儿为妻;他将严喜儿接回桃家,日日夜夜相伴于侧。
爱情有时或许真的能成一方灵药,严喜儿的气色日渐好转,许久不曾笑过的面容也再次有了颜色。
可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一位爱慕桃恒已久的小姐得到了严喜儿清白丢失的消息,跑去一顿羞辱。
本为了照顾严喜儿而延后的定亲事宜成了锋利的匕首,将她捅得体无完肤;那个绝望、可怖的夜晚再次将她无情裹挟。
“我本该是死了的,但阿恒为了我……”严喜儿望着桃恒,满目怅然:“我又活了过来,以越家小姐的身份。”
“你是如何以越家小姐的身份复生的?”白锦西问道。
那本就稀薄虚弱的鬼气一瞬间凌乱了起来;桃夭夭察觉到她的惧怕,但同时,她神色一凝,望向后窗。
严喜儿破碎的魂魄飘到了白锦西面前,道:“越家小姐就是在我死前羞辱我的小姐。”
接着她的双眼中再次落下血泪,艰涩地开口道:“道……道士……恶……恶呃——”
“白师姐小心!”就在黑影窜进屋内,白锦西早已掐在手中的诀要掷出去之时,身后一个身影突然冲到她的身前,将一旁的桃夭夭也撞了个踉跄。
白锦西迅速反应,她借着闪身之势收回手诀;在扶住桃夭夭的同时,再将手诀掷出——一道耀眼金光瞬间将那黑影包围,同时一声凄厉惨叫落进众人耳中。
那黑影在金光中挣扎,数息后竟是硬生生冲出了桎梏、从后窗逃了出去。
“不必追。”听见弟子们的动静,白锦西立刻开口制止,“它只是冲破了一层枷锁,并未彻底摆脱。”
苏绣与几位冲出去的弟子均躬身道:“是弟子鲁莽了。”
话落几人返回原处;苏绣则皱眉看向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弟子,道:“赵青青,你怎么回事?”
赵青青——刚才冲出来的弟子——低着头,瑟缩着肩膀道:“我……对不起苏师姐,我只是下意识的……”
“若方才你不冲出来……”苏绣一顿,皱着眉将后半句话吞下——那严喜儿的魂魄便不会被鬼修吞噬。
赵青青理解了她的未尽之意,嗫嚅道:“可是,我们修士不就应该除——”
“行了,”白锦西出声,沉声道:“如此冒失,绝无下次。”
这话不知让赵青青听出了什么,脸上竟是浮起一些高兴的神色;虽在接触到白锦西冷淡的面色后收敛了一些,但看在众人眼中还是略显怪异。
“谢谢白师姐关心,弟子谨记在心。”
看着赵青青走回队伍的身影,苏绣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没能保住严喜儿的魂魄让桃夭夭有些难受,不过赵青青的所言所行倒是分散了她的几分注意力。
白锦西当时的面色可谓是非常不好看,可这样也能从中察觉到关心并道出感谢之情——这应是一个好脾气的姑娘。
虽魂魄的消散也有她贸然冲出的原因,但罪魁祸首是那个鬼修;她反应灵敏、第一时间冲出来保护师长——还是个懂事、善良的姑娘。
默默在心中记下今日的人类观察小笔记,桃夭夭点点头,决定日后学以致用。
第9章 传音
这一系列状况就在片刻之内发生,桃夫人已然愣在原地;没等她询问严喜儿是不是彻底消失了,便听见床上传来一阵咳嗽声。
当看见昏迷许久的儿子有动静时,其他的事情便被抛到九霄云外。
“恒儿!”她紧紧抓着桃恒的手,双眼胶着在对方苍白的面孔上,“醒了吗恒儿!娘在这!”
桃恒虽然苏醒,但是十分虚弱。白锦西道:“令郎魂魄略微不稳,并无鬼祟上身的迹象;体质上气血亏损不少,但不应一直昏迷不醒。”
“你们一直给他服用了什么?”
桃夫人回过神来,道:“一直都是镇上大夫开的药方,和以前的方子并无太大区别。”
说罢,她突然想起方才严喜儿说的道士,这让她一惊,立刻起身从矮柜中翻出一个瓷白色的丹药瓶,“仙师,莫非是这个丹药的问题?”
接过桃夫人递来的药瓶,白锦西将一颗药丸倒在手心,另一只手将丹药捏住、碾出些碎末。
仔细观色闻味后,她道:“这丹药加了迷魂丹的部分药材,能让人昏睡几个时辰;还有些致幻作用的药材添加在内——”
白锦西一顿,又道:“服用三次以上,便是毒药。”
“什么?!”桃夫人惊呼,后怕道:“莫非那个道士,是故意要害我儿?”
白锦西看向身侧的桃夭夭,想起了对方与她转述与鬼修初面时、在桃家人这里听见的道士。
她走近两步、靠近床边,问向桃恒:“你是如何让严喜儿复生的?”
桃恒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随即便想明白——对方既是仙师,怕是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知道了什么;如今严喜儿已远去,他也确实不必再藏掖。
“咳咳……”桃恒咳了两声,虚弱地道:“在喜儿的丧礼办完之后,我在昏睡中听见有人说……”
严喜儿出事那天,桃恒外出两个时辰办事。
回家的路上买了几道严喜儿最爱的吃食,想着今日该继续与她说那有趣的画本;在这样美好的念想中,他见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象。
丧礼办完之后,他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在混乱的昏沉之中,他听见一道声音;那声音问他恨不恨,若是恨,便告诉他严喜儿的死因,告诉他让严喜儿复生的方法。
这些年、这一系列的事情,早已让桃恒对严喜儿的感情从纯粹的男女爱意,化为更复杂、深厚、难以明说的情意。
那复杂中夹杂着无数懊悔、歉意,因此当他听见这道声音时,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当得知是越家小姐越仪的羞辱导致的结果后,他愤恨难当——明明只要他再努力一点,就能让严喜儿心中的伤口更淡一些,可偏偏,为什么!
那陌生的声音很满意他的恨意,便告诉他——杀了越家小姐,让严喜儿的魂魄住进她的身子便能让严喜儿回到他的身边。
当时的他满腔恨意,在陌生声音的蛊惑下觉得越仪害人害己,是为活该;于是他们约定了时日和地点,将越仪带了过去。
“我按照他说的做了,于是喜儿真的回来了。”往事历历在目,桃恒的眉目间含着温情;片刻后,他又怅惘起来:
“可天命不可违,喜儿逐渐衰弱;我找不到那人,找不到方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喜儿又离开了我。”
因为严喜儿先前所言,此刻在场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感同身受;桃夭夭心中也一阵抽紧,一瞬间脑中似是闪过了一些画面,但什么都没能抓住。
白锦西似有所感,她望向桃夭夭;手在身侧摩挲了片刻,终是伸手将对方眉间的疙瘩抚平。
对方任她触碰,也朝她望过来。
在安静、悲伤的氛围中,她们微微一笑,都从对方的眼中察觉到了那份安慰之意。
“苏绣,”白锦西唤道:“中品解毒丹,中品凝神丹,各一瓶。”
闻言,两支药瓶出现在苏绣手中;她将药瓶递给桃夫人,道:“每日各一粒,服完便可。”
见桃夫人要起身行礼,苏绣连忙制止,白锦西道:“不必如此,除魔灭祟乃我等分内之事。”
临行前,桃夭夭问白锦西要了一瓶凝神丹,白锦西则问了桃夫人一个问题:“桃夫人,不知可否将那道士的名号告知?”
结果如她所料,救子心切的桃夫人当时并未在意这些。
“啊,”桃夫人又道,“我想起来了,那个道士的手心和耳后均有黑点,但只在第一次的时候见过,后来好像就没看见了。”
黑点?白锦西沉吟片刻,心中有了初步论断。
“你叫什么?”
“仙子好,我,我叫小五。”
在桃小五的受宠若惊下,桃夭夭执起对方的手,借着递与丹药瓶的接触,将绿色灵力输进对方身体之中。
“我见你面色不好;这是凝神丹,每日一颗,服用三日就能有好转。”见有几道灰色气息从桃小五身体中排出,桃夭夭才松开手跟他道别。
“谢,谢谢仙子,谢谢仙子!”
一行人返回客栈。
“他身上有鬼气?”桃小五身上的异样,白锦西也察觉到了一些,但并不能确定。
“嗯,”一直在思索的桃夭夭回神道,“而且不是那个鬼修的。”
“或许是我苏醒时察觉到的那个很强大的鬼气。”
具体如何,二人也想不出什么头绪,白锦西设在桃村的临时阵法也只感知到了吞噬严喜儿的那个鬼修。
这几件事各有各的怪异之处,但都是碎片式的,除了见招拆招、暂且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
白锦西本想给桃夭夭安排一间空房,谁知后者道:“白白,我是桃树呀,我去林子里找块空地休息一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