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梓怡抿起唇,沉着脸半晌没有言语,不答反问:“你为何不生气?”
“大人这话问得好没道理。”陆无惜但觉今日卫梓怡古怪得很,她偏着头迎向卫梓怡的目光,挑眉笑道,“若大人觉得陆某应当介怀,那小女子便稍稍动怒如何?”
这句话像一团棉花,闷闷地梗在卫梓怡胸口,憋得她心里难受。
但同时她也清醒过来,细想此前种种行径,顿觉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她鲜少冲动行事,却在面对陆无惜时屡屡破功。
起初驱策她的是愤怒,是羞辱,是高傲不屈的自尊和争强好胜的意志,势要同这妖女一较高下。
而今,她却会在困窘失意之时不知不觉来到月泉琴楼,暗自期望陆无惜口中花言巧语或许有一两句夹着真心,又为陆无惜打趣捉弄她的话黯然难受,患得患失。
人心难测,她原以为这句话是说别人,如今方明白,竟也是形容她自己。
她早被陆无惜牵着鼻子,生出不该有的野心,进而又催生无尽的欲念与贪妄。
明明她比谁都明白,越是美貌的女人,越会蛊惑人心。
看似娇艳迭丽,花瓣下却长满荆棘。
她便是在这清醒的认知下,仍一步步踏进陆无惜为她设下的陷阱。
卫梓怡紧绷着脸,胸腔中急促的心跳渐渐恢复原本的节奏,遂垂下眼帘,不再坚持可笑的自尊。
再开口时,语气平静:“季明辰提防我,田府走水的案子他要亲自查办,即便那田府上原本还有线索,如今恐怕也难以寻得了。”
陆无惜与卫梓怡对视半晌,后者眼神的细微变化在她眼中放大,随着卫梓怡的目光缓缓沉寂,她的思绪一点点落入幽冷的清潭,在沁凉的水中跌宕。
忽然间像换了个人,先前能一眼看穿的卫大人,在方才短短数息间又变得复杂深邃,难以揣摩。
她不动声色,斜斜倚着卫梓怡的肩膀,迎向对方视线,不怀好意地问道:“大人这是在求我帮忙?”
“你我利益相关,这只是合作的一部分。”卫梓怡板着脸,用陆无惜曾经搪塞她的理由回敬。
陆无惜手肘撑着她的肩膀,长长吐出一口气,无奈感慨:“卫大人好像变得更聪明了呢?”
卫梓怡向后靠了靠,闻言嗤笑:“再聪明又能如何?还不是被你这妖女玩弄于鼓掌之中。”
“大人净睁着眼睛说瞎话。”陆无惜呵地笑出声来,两臂环住卫梓怡的脖颈,在她耳边呼出一口潮湿的热气,挤眉弄眼地调笑,“到底是谁将谁玩弄?”
这话弦外有音,此「玩弄」非彼「玩弄」。
卫梓怡呼吸一窒,耳根发痒,下意识曲起五指。
她沉下脸,抬手要将陆无惜圈禁,可那怀中之人却早料到她此举。
但觉腿上一轻,陆无惜已身姿轻盈地避了开来,一晃眼便至两步开外。
女人眼中笑意盈然,风情万种地递来一泓秋波,肆无忌惮地挑衅:“大人手上有伤,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卫梓怡步子稍抬,只腾挪毫厘之距,又强行定住,到底是没有起身。
陆无惜捕捉到卫梓怡双手收紧又放开的动作,眼神愈发凝重。
卫梓怡的反应,不在她意料之中。
宁肯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总想着给她使绊子,叫她难堪的卫大人,今日何故竟如此听话了?
卫梓怡则侧开眼,不理会方才那一句,神色如常地岔开话题:“田府走水案必是人为,田玉衡的夫人被人杀害,凶手对田府极其了解,但内卫府掌握的线索有限,很难锁定凶手的身份。”
还有一重顾虑,她没说出口。
如是此案另有隐情,朝廷并不希望它告破,那么凭她一己之力,绝难令真相水落石出。
“正因为这个案子难,才需要卫大人披荆斩棘,为枉死之人平冤昭雪。”
陆无惜微微笑着,言语间尽是对卫梓怡的肯定和信任,理所当然地说道,“倘使这案子谁都能破,又如何彰显卫大人独一无二的价值?”
“你一定可以查清真相。”她缓缓走回卫梓怡身边,双手捧起卫梓怡的脸,俯身与之额头相抵,“无论你信不信……”
“但我确信,你是我最坚定不移的选择。”
陆无惜的声音柔软细腻,像罩了一层朦胧的雾,薄纱似的抚过卫梓怡的耳朵。
字句轻盈,却又极具蛊惑,拽着她沉入湍急的河。
平复不久的心跳又一次乱了节奏,凶猛的暗流在卫梓怡眼底深处翻涌。
她仍看不懂陆无惜,可却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狡猾如狐,老谋深算,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能拿捏她的要害,让她再恼恨,再愤怒,最终也会心甘情愿地服从。
这大概就是陆无惜最可怕的地方。
她擅长驾驭人心,只刹那,便能洞悉猎物的弱点,并加以利用,将凶猛的野兽通通驯服,为她鞍前马后。
明知她口中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卫梓怡仍情不自禁地往下陷,双脚沉入泥淖,任由寒冷的淤泥一寸寸没过她的双腿。
终有一日,她的身体,双手,头颅,都会被沼泽吞没。
她内心的自我拉扯在绝对的诱惑面前,碎得七零八落,显得那么单薄无助。
在她失意迷茫无所作为,心有余而力不足,难以看清前路的时候,陆无惜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说出的这番话,如同在她眼前点亮了一盏灯笼。
卫梓怡用力收紧双臂,将这肆意拱火的女人牢牢圈进怀里。
她吻住陆无惜的唇,像猛兽似的用力嗫咬,吮吻,身子一翻,便与陆无惜换了身位,将其禁锢于两臂之间,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我必定亲手杀了你。”
哪怕她们身上尚有未能履行的合约,但这不妨碍卫梓怡心中对陆无惜的杀念。
如果注定不能得到陆无惜,那么有朝一日,必定是她亲手了结这妖女的性命。
陆无惜呼吸急促,连着呛咳两声,眼底蕴起雾蒙蒙的水花,脸颊也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闻言,她的眉头尚没来得及松开,唇角便先扬了起来,似笑非笑地回答:“也不知我能不能活到你来杀我那一天。”
霎时间,卫梓怡遍体生寒。
她曲起五指,握紧了座椅扶手,指节因用力变得灰青。
但见陆无惜扬起浓密的睫羽,眸子里浮着一层柔软的水光,平和的眼神一如往常:“你既看过林大夫替我开的药方,便该知我活不长。”
第四十八章
“你既看过林大夫替我开的药方,便该知我活不长。”
陆无惜说这话时的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如同吃饭、喝水、睡觉,不过是人生在世必将经历的一环,无所谓困扰,也不感到恐惧。
凉意浸透心扉,笼罩四肢百骸,卫梓怡紧绷着脸,需足够克制,才能勉强抑制心中翻滚的巨浪,让自己看上去平静如常。
可越是如此,她越清晰地意识到,她正为陆无惜轻描淡写捅破的事实感到痛苦。
疼痛无比鲜明,宛如一只看不见的手用力攥住她的心脏,巨大的压迫挤占胸腔每个角落,令她呼吸滞塞,反应都比平时迟滞了许多。
因为知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陆无惜无论什么都能轻易放弃。
不论是她的性命,还是她的身体。
便是卫梓怡的要求再霸道,再嚣张,再不合常理,只要能以最快的速度达成目的,她便无所不用其极。
正如她的名字,无惜,亦无情。
越深刻地理解了真相,卫梓怡便越痛苦,越愤怒,越不甘愿受其利用,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
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过来,自己才是最可笑的那一个。
她不过是在刻意回避事实,信誓旦旦说要亲手杀死陆无惜,换句话说,便是在她动手之前,要求陆无惜无论如何都必须活着。
她原来是那么一个虚伪又矛盾的人。
卫梓怡胸口起伏,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声音:“陆无惜。”
——你好狠毒。
这四个字在她嘴边转了一圈,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那些哄人的好话信手拈来,却在将猎物驯服,拔去爪牙之后,将枷锁松开,说要还她自由。
世间可还有比这更残酷的刑罚么?
陆无惜迎着卫梓怡的目光,微偏着头,平静的神情中露出些许困惑。
卫梓怡不确定这女人到底是真不懂,还是故作无辜假装糊涂,她俯下身去,直直看着陆无惜的眼睛,勾着唇冷冷笑道:“你若死得早,我也就不用劳心劳力去履行约定了。”
“那可不行。”
陆无惜笑出声来,双手环住卫梓怡的脖颈,将她往下拉,直至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扑在脸上的呼吸,“我也不愿走得那么着急,至少,想看大人如何将当年的真相查清。”
撇去方才短暂的虚浮,悬在半空的心跳终于落回实处,卫梓怡神色微松,便就着这姿势再一次低头啃咬陆无惜的嘴唇。
她肆意发泄心中积攒的情绪,按住陆无惜双手的五指无意识地施加蛮力,在陆无惜细腻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刺眼的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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