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末哦了一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萧祁,非常平静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一,场子那边原本想压,但是没想到那女的不依不饶,现在他们压不住了才往上报过来的。”萧祁说。
萧末掰手指数了一会儿,发现好像所谓的“上周一”正好就是萧末本人吞药自杀那天。
心里忽然猜到了个大概,萧末勾了勾唇角,心里啧啧感叹着这群黑社会钩心斗角搞得和宫斗似的,这边脸上还得强挂起一抹足够冷艳高贵的微笑,摇摇头,就像是感慨似的叹息一声,大佬范儿十足地叹道:“萧祁,你们这些人,什么都好,就是嘴不够牢靠。”
萧祁一愣,小心翼翼地在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坐在后座不动如山唇角挂着一抹冷笑的男人——那模样,就好像他萧末已经洞悉一切了似的。
“末爷,您的意思是,那个荷官的老婆是受了南区那边的人指示,专门趁着您不在的时候来闹场子的?”
萧末不回答,他就微笑着优雅地坐在那里。
——因为“南区那边的人”说的是谁,他知道个屁。
所谓树大招风,萧末这么牛逼哄哄的人必然是有仇家的,这微妙的时间节骨眼子里出了事儿,他也就是随便这么一猜一提议,没想到萧祁就这样顺着杆子往上爬,而且看上去还真挺赞同他的模样。
萧末挺得瑟。
并且一路得瑟到了金嘴湾那边。
当车到达目的地,因为里边闹事儿乱的一团遭,外边已经被封了路,再叫人来开封难免造成更大的混乱,萧祁跟萧末支会了一声后就将车停到了路边,下车的时候,萧末也没想太多,看着赌场那边派过来的西装墨镜保镖层层叠叠的围上来,料想那个荷官的老婆也不能冲上来把他大卸八块——
可惜,他错了。
人肉墙是够结实,至少菜刀和子弹飞不进来——但是架不住液体还是能泼进来的。
于是,当萧末俩只脚下了车还他妈没来得及站稳,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一阵女人疯狂的嘶吼——这是今晚的女主角隆重登场。
萧末愣了愣抬起头,还没等来得及看清楚人长什么模样,就看着这么一盆黑红的、浓稠的、腥臭的东西迎面泼了过来!
哗啦一声,干净利落。
萧末倒吸一口凉气,这秋天的晚上被迎头盖帘泼一盆狗血的感觉不要太爽——因为身边有保镖给挡着,那一盆狗血只泼到了他的半边身子以及一小块脸的皮肤,不过这也够了,当腥臭粘稠的狗血顺着男人柔软的黑发一滴滴地滴落在他的外套上,白皙的脸上被抹开的血映衬得越发触目惊心,男人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默默地接过终于露出紧张情绪的萧祁递过来的手帕,心中草泥马狂奔——
这重生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几乎都在跌破他的认知下限,简直不能更加坑爹。
请问,我可以骂脏话吗?
而此时,想骂脏话的当然绝对不止萧末一人——周围的保镖看着老大被搞得这么狼狈,各个被震惊得面无血色,那架势就好像这要是放在古代,这群影卫似的小哥统统都得以“护主不力”为罪名咬舌自尽!
而这时候,正当萧末低着头蛋疼地擦着下巴上黏糊糊的黑狗血时,那被人架开的疯婆子也被萧祁指挥着,被一块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摸出来的抹布塞住了嘴,她头发凌乱,看上去四十岁上下,身上原本大概应该是名牌的套装这会儿乱七八糟皱成一团,她被塞着嘴却依然没有放弃治疗,一个劲儿地蹬腿挣扎着,眼睛恐怖地外凸着冲着萧末这边使劲儿“呜呜呜呜”。
当那个女人一脚将自己的红色高鞋蹬开,一直保持面无表情的萧末,总算是皱了皱眉。
“让她把话说完。”
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那抹布从那女的嘴里拿出来。
那些保镖照做,只见口舌终于恢复自由的那女人微微一愣,疯狂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停顿,而后就像是猛然想起了自己女疯子的本职工作似的,脸上瞬间又变得狰狞起来,她盯着萧末那张略显得狼狈的漂亮脸蛋,先是仰天大笑无数声,然后扯着嗓门,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尖叫——
“K市最大家族——萧家倒闭了!王八蛋老板萧末吃喝嫖赌,欠下了一百多个亿,带着他的安眠药自杀了!我们没有办法,拿着命来替他抵债!扫地工、清洁工、荷官和服务生统统没拿到工资!萧末王八蛋,你不是人,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干了大半年,你不发工资,你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第八章
“……”
一连串的台词震惊得萧末连擦脸的动作都停下来了,他站在保镖中央,手里抓着一块被叠整整齐齐的手帕,定格在将手帕放到脸边的动作——此时,黑发男人站在秋风萧瑟之中,就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似的。
而站在萧末不远处的女人在嚎完之后似乎没台词,这才终于安静下来,就好像才睡醒似的用古怪的目光盯着面前这个被保镖层层叠叠围住的黑发男人——刚才,她也就是听说萧家来人了,才直接把一盆黑狗血泼上去的,其实车上下来的是谁,她根本不知道。
一盆狗血只不过是下马威罢了。
而现在,她终于有时间仔仔细细地打量萧家派来的“代表”了——
萧末还穿着白天去接儿子们的那一套衣服,笔挺的深色西装很讲究,将他的皮肤映衬的很白,让人产生近乎于透明的错觉。他的五官精致并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性感,眼底似乎还有一层长期处于疲惫状态才有的不怎么健康的淡青色痕迹。
此时此刻,黑发男人似乎对这个女人说的话显得略有疑惑,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无辜的神态,那模样——在场的人若是不小心瞧见了,哪怕是不喜欢男人的,也是轻易移不开目光的。
不知道打哪儿一阵寒风吹来,刚才那个还疯疯癫癫的女人在萧末那淡淡的目光扫过自己身上的时候,猛地打了个颤,她摇了摇下唇,不自觉地抬起手整理了下已经乱得无药可救的头发,完全无视了周围保镖恨不得吃了她的目光,深呼吸一口气后,问眼前的奇怪男人:“你是谁?”
男人笑了笑,轻轻推开周围的保镖从保护圈里走了出来,就好像有意要让大家看清楚自己的脸似的,并露出标准的四颗大白牙微笑,用云淡风轻的嗓音自报家门道:“李夫人是吗?我是萧末。”
短暂如同死一般的沉默。
紧接着将现场层层围绕的人群一片哗然炸开了锅——此时,他们这才终于看清楚了,跟在男人身边的可不就是萧家的主事萧祁么?男人的身份,无需质疑。
萧家家主已死的谣言至此,不攻自破。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被称呼为“李夫人”的女人当场愣在了原地。
直到萧末一脸淡定地接过冲冲忙忙赶过来的手下递过来的浸了温水手帕,一边用缓慢而优雅的动作擦着手,一边提议他们“有话进去慢慢说”时,李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到这里来究竟是来干嘛的。
大约十分钟后,萧末如愿以偿地坐进了赌场VIP休息室柔软的沙发里——
不得不吐槽一下萧末这破烂的小身板儿,光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说了两句话,此时男人就觉得太阳穴被风吹得一阵阵突突地跳。
疼。
鼻腔里,每一口呼吸也尽是黑狗血的腥臭味儿。
难受。
萧末决定改明儿必须要让他们在院子里放一台跑步机——至于跑步机这玩意和华丽的欧式花园里那些娇嫩的蔷薇配不配看起来违和不违和,那,关他屁事。
……可惜赌场周围的奢侈品店习惯晚上八点关门,这么晚了已经找不到卖衣服的店,但穿着这么一身衣服萧末简直要被熏得无法思考——武馆里的臭脚丫子味都没这味道折磨人。
逼于无奈,在萧祁的提议之下,萧末还是憋不住扑鼻而来的血腥臭味跟他换了衣服——带着其他人体温的衣服穿上身的时候,萧末不仅不觉得难受,反而还觉得太阳穴那针扎似的疼痛减缓了一些,只不过萧祁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点大,袖子都快拢着手了。
反观之敢随便讲他穿过的衬衫随便套在身上的萧祁,穿着他的衬衫的时候,过长的手臂露出了一大截,胸前的肌肉那块似乎也有些紧绷——很显然萧祁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在萧末戏谑的目光下,面瘫西装男皱了皱眉,满脸无奈地将胸前的扣子打开,将结实的胸膛暴露在外。
在外面,人家见了萧祁,一声“祁哥”是在所难免的,但是到了萧末面前,他就是萧祁——怎么委屈,在萧祁看来,那都是应该的。
萧祁那点憋屈萧末看在眼里,心中感慨一声忠犬万万岁,这边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手中的威士忌,火辣辣的酒精立刻就将身子暖了起来,萧末穿着干净的衣服,吹着温度合适的暖气空调,心情不错地调侃身边穿着自己的衬衫显得格外憋屈的西装男:“一会你可以去隔壁的牛郎店继续上夜班赚外快。”
萧祁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四平八稳:“末爷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