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立坤呆呆地在后边看着,像是没了主心骨的支架,失魂落魄的,让赵叙看得直皱眉,却又无从劝起。毕竟,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家铁子怎么就突然会和他一向宝贝的视如眼珠子一样的冯臻打架,而且还是下得那么重的手。
冯臻的背影单薄,刚才蒋立坤的那一番动作自然让他走不了多快,这么一步一挪的,寂寥萧索,那背却是挺直不弯的。
蒋妈妈看的出神,竟然一时没想起要送冯臻去医院的事儿,只是当时觉得这孩子实在孤傲,后来再想,却又似乎很能理解自家儿子会看上这人的缘由。
蒋老爷子摇摇头,看这一个两个都吓得一愣一愣的,赶紧叫自己身边的警务员跟上,免得这孩子半路出什么事儿,当然,他还得将他家那只蠢小子拎回家去好好问问才行。
明明不长的一段路,冯臻走得却格外艰辛,腹部抽抽的疼,他这走几步的就要停一下,路上有人看他也不理,脸上绷的紧紧的,走路还老是摇摇晃晃,看的后边那两个警务员都要满头大汗了,生怕这漂亮孩子半路晕倒了被谁给拐走,眼睛盯得紧紧的。
家里没有人,冯妈妈回王家了,估计要晚点才能回来,往常这时候冯爷爷肯定还在老友家下棋呢,何况他考上高中这么大喜事,那是一定要和老友们炫耀炫耀的,也许还要比平时晚些才能回来也说不准,而冯爸爸晚上有聚会,单位里和他差不多岁数的同事大多有小孩,听说也有考的不错的,正兴高采烈的拉着平日里处的好的朋友同事来家聚会呢,想想也能猜到,肯定是和孩子有关系的话题,冯爸爸心思圆滑,惯来会做和事佬,单位里的同事都喜欢拉着他来家玩耍做客,大人们聊聊天喝喝酒什么的,能摸到回家的门就算不错的了。
至于冯小弟,他明天还有课,老早就被冯妈妈逼着上床睡觉了,冯臻这么一身伤的回来,竟是恰好没个人知道,他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儿,免了还要具体解释的麻烦。
而蒋立坤这边就是一片乌云压顶了。
晚上这顿饭,蒋立坤心里有事,没吃两口就吧嗒吧嗒往楼上跑,蒋妈妈即便心里担心也不好随便问他,她生的孩子她自己知道,别看平时看着笑嘻嘻的和谁都很好说话的模样,骨子里还是独得很,就是赵叙他们也是从小相处来的朋友,到底和冯臻这样费尽心思交往的孩子不同,总归是要付出很多心思的。
冯臻受伤,又是蒋立坤自己动的手,他说他不难受蒋妈妈自己都不相信,叹口气儿,这驴脾气,以后可怎么好啊。
躲开蒋妈妈和蒋老爷子,蒋立坤在房间里怔怔的发呆,屋子里黑黑的,也没开灯,他就这么坐在床边,就着月光死死的盯着自己这双手,上面还隐隐沾着自己鼻血留下的血渍,他知道,那是冯臻揍他的时候碰到鼻子才流的血,刚才蒋妈妈只顾着拿毛巾擦洗他脸上的鼻血,却是忘了他手上还沾着的痕迹。
鼻子到现在还是生疼,身上不用看肯定也有不少的,蒋立坤掀开自己腹部上的衣服,小力的碰触一下就龇牙咧嘴的疼得不行,但是一想想被揍的更严重的冯臻,他就里面焉了下来。冯臻皮肤嫩,平时和他玩闹,要是稍用点力,那都要留下好几天的青色印子,何况他刚才那样死命不留情的下狠手,不说冯臻不原谅他,就是他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刚才那样疯狂的举动。
“冯臻,冯臻……”蒋立坤仰头倒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只是每念一次就心里抽的一疼,怎么也无法停歇下来。
忽的有人扔了颗石子在玻璃窗上,细微的一声‘咚’,立马就吸引了蒋立坤的注意力,起身往窗外看去,果然就见到小胖子在窗户下边朝他挥手,“坤子,下来,咱们去外面溜溜。”
点点头,蒋立坤打开窗户,轻车熟路的一溜就从窗户上方纵身跃下,两人会意一笑,默契的钻进一处无人角落。
“喏,给,我好不容易才从我爸那偷来的,”赵叙四处瞧一眼,偷偷摸摸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将它掰成两半,点了火柴,两人低头对点。
黑夜里的两个小红点显得格外张扬,蒋立坤垂着脑袋猛吸一口,跟瘾君子似的,眯着眼又吐出一口烟,也像是要把他心中的郁气一气吐光似的。
两人坐在风口巷尾抽烟,半根的烟一下就抽完了,赵叙撞撞蒋立坤的肩膀,低声问他,“你和冯臻怎么回事儿?平时见你对他好的跟宝贝疙瘩似的,我说你下手也忒狠了,回去有他好受的,怎么闹的?”
蒋立坤摇摇头,沉默了会儿,才慢吞吞的道:“我改了他的志愿表。”
赵叙眼珠子一瞪,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看自家铁子,“嘿,我说,你好端端的改人家志愿表做啥?人家成绩好好的,妥妥能上市重点啊,你说你这改了志愿表,可不是要人家找你拼命呢嘛。”那样子简直要把蒋立坤的脑袋剖开了才甘心似的。
“他填的不是市重点,”蒋立坤垂着眼睛看脚底,语气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总觉得这么清冷的夜,老有种哆哆嗦嗦的感觉。
“他说他讨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了,但是我不信邪,我就愿意对他好,但他还是讨厌我,就连上高中这么大件事儿他都宁愿改成镇高中了也不愿意和我一个学校,”蒋立坤低低的说着,忽而抬头看自己旁边的赵叙,拿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他,很认真的问道:“我就这么讨人厌吗?”
赵叙一怔,却是摇摇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被盯得慌了,只能随便找个借口含糊回道:“我怎么知道,兴许他是和你八字不合,天生看不对眼也说不准啊,咳,我又不是算命的,你问我也没用。”
旁边再度陷入沉默之中,蒋立坤坐在地上又不说话了。
就在赵叙以为蒋立坤打算就这么沉默到天亮的时候,蒋立坤起身了,看那步子迈得挺大,走的很急,忙跟着起身叫道:“你去哪儿啊,坤子,”可别是做什么傻事了吧。
蒋立坤拍拍鼓鼓囊囊的口袋,头也不回的朝他摆摆手,“我去找冯臻,你别跟着。”
赵叙嘿的一笑,听出那口袋里玻璃瓶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摸摸嘴角,忽然觉得天空一片澄净,黑夜也变得广阔无垠,一下就明亮了起来。
蒋立坤骑着单车到冯家,里面漆黑一片,估计冯爸爸和冯妈妈还没回来,冯爷爷喝了点酒,现在已经洗漱完躺下了,冯臻的屋子黑黑的,蒋立坤也摸不准他是不是睡着了。
正大光明的去敲门显然是不适合的,说不得他还得被人一扫帚抽出去,没办法,他只能将单车锁在一处电线杆子下边,看看四边没什么人,撑着一口气儿就跳进了冯家那围墙里面,落脚点正是冯臻那屋。
屋里静悄悄的,蒋立坤犹豫再三,还是轻轻敲了敲窗户,小声叫他,“臻臻,冯臻,我是蒋立坤,你开开门好不好?”
☆、冷战
冯臻刚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好歹也算减轻了身上的疼痛,蜷缩着身子好不容易才眯了几分钟,就听到耳边那不依不饶,鬼话缠绵的声音,当真是恼得不行。
咬咬牙,冯臻又转个身面向睡铺里边,拿被子捂住整个脑袋,想要置之不理,但是那悉悉索索的小声喊叫还是让他烦得整个人都暴躁起来,无法安睡的情绪让他猛地坐起身,却又不经意的扯到身上的伤,一时倒吸口气儿,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冯臻,臻臻,你快开门,你身上有伤,得拿药揉开,你开开门啊,”蒋立坤趴在窗户上还是猫叫似的叫唤,从冯臻那个角度能够很清晰的看见他半趴着说话的身影。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儿,冯臻又忽地安静下来,重新躺平在睡铺上,侧身看着那窗户上的身体,身体的疼痛也缓缓停止了叫嚣,他眯着眼看蒋立坤上蹿下跳的竟然开始那东西撬门,心想这人可真是越来越能耐了啊。努力瞪着那双已经有些氲氤水汽,眼神都开始犯模糊的眼睛,阵阵疲惫袭来,眼皮子顿时上下耷拉起来。
冯臻揉揉眼,眯眼瞅着门外那越来越大的动静,考虑着要不要抽起床边那根大铁棍,就听得旁边的冯爷爷起床找尿桶的声音,半睡半醒的,许是听到了点不太寻常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就回了一句,“谁啊?”吓得蒋立坤立马不敢动弹,甩手就扔掉了手上的那根铁线,手脚麻利的就翻墙而出。
估计冯爷爷还没醒过眼来呢,蒋立坤身手又太快,结果等冯爷爷回过神来,人影都不见一只,嘟囔两句也就慢吞吞的走回房间睡回笼觉去了。
冯臻坐起身看了会儿窗外,想想还是不放心,干脆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四处看看,周围寂静一片,除了偶尔的虫鸣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扯了扯嘴角,暗骂了句,蠢货。
只是,再回到床上的时候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只能抱着被子干瞪眼,直到天色灰白,才迷迷噔噔的睡了过去。
可怜蒋立坤踌躇一夜,就算翻了墙也照样不敢溜进冯臻屋里,又怕被冯爷爷当场抓住了解释不清,结果只能垂头丧气的窝在一根电线杵下干坐了一夜,眼看天都亮了,怕自家母亲揪着他耳朵说道理,才焉嗒嗒的骑着单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