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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随风而来 (南无)



  柱子没想到会勾起老太太的伤心往事,就换了话题,问:“我叔现在是不是已经上班了?怎么没有送小川过来?”老太太说王芃泽觉得她身体不如以前了,年后就把小川送进了幼儿园,不过王芃泽自己今天没上班,感冒发烧了,在家里养病呢。老太太叹息道:“芃泽老说我身体不好,也不想想他自己的身体又能好到哪儿去,年纪轻轻的,经常这个病那个病。”柱子便告辞了老太太,出了筒子楼后急切赶到王芃泽的家里。

  王芃泽开了门看到是柱子,立刻笑了起来,问候道:“柱子你回来了。”柱子看到王芃泽的裤子皱巴巴的,松松垮垮地系在上衣下边,就知道他又是穿着衣服睡觉了。王芃泽也注意到柱子的衣服,笑道:“柱子,这是你娘给你缝的新棉衣么?”“是啊。”柱子低声说,“不好看。”“好看。”王芃泽说,“你自己看不到自己全貌,其实挺好看的,来我穿了你看看。”王芃泽和柱子换了棉衣,把柱子娘笨拙的手艺穿在身上,笑着问柱子:“怎么样?好看吧?”王芃泽个儿高,肩膀又阔,本来就是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柱子笑了,看到王芃泽又要脱,急忙制止道:“你不要脱来脱去了,你还躺床上睡觉吧。”他习惯性地把王芃泽往小卧室里推,推开门后突然想起这里已经是姚瑞的房间。王芃泽说:“错了。”柱子又拉着王芃泽进到大卧室。王芃泽本想坐着和柱子说话,但是柱子一定要他躺下,仔细地帮他把被子盖严实了,只露出脑袋,又把葡萄干拿过来喂给他吃。柱子想起刚刚老太太讲的以前的事情,就转述给王芃泽听。

  王芃泽认真地听了,说:“你们那里本来就是地层考察的好地方,许多工作队都去过。”想了想,唏嘘不已地道:“真没想到,我们一家与你的家乡还真有渊源。”柱子摸了一下王芃泽的被窝,已经暖了,就说:“叔,你把外衣脱了睡吧?生病了嘛,更要睡得舒服点儿。”王芃泽不脱,但是看到柱子语气强硬地催促,就坐起来脱了单衣单裤,只穿着短裤背心睡觉。王芃泽说:“早跟你说了这样不方便,待会儿怎么送你呀?”柱子说:“我不要你送,我等你睡着了再走。”柱子搬了个椅子坐到床头,给王芃泽做头部按摩,觉得他的额头烫手,烧得不轻。王芃泽感觉到柱子并不是在瞎按,疑惑地问:“你真的会按摩?你跟谁学的?”柱子想着答案,忍不住笑道:“周秉昆。”轻轻按了一会儿,王芃泽就睡着了,睡意沉沉地发出微微的鼾声。柱子不想走,就到厨房去,看到暖水瓶里的开水不多了,就轻手轻脚地烧了一壶开水灌进去。又灌了一个暖水袋放到王芃泽的脚边。

  他打算走,又穿上柱子娘给他缝的棉袄,刚刚被王芃泽穿过后,似乎突然间多了某种惹人羡慕的品质,也不觉得那么难看了。他独自笑着穿好了,望着王芃泽熟睡的脸,感到实在是不愿离开,于是又把手伸进王芃泽的被窝,摸索到王芃泽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握了很久。

  天黑之后仍然不见周秉昆,柱子心里着急,无心看书,熄灯之前去宿舍门口看了好几次。相貌猥琐的楼管问他:“你是不是在找周秉昆?”“是啊。”柱子以为希望出现,惊喜地回答,“你今天见过周秉昆么?”楼管开玩笑似的说:“没有,不过你也不用急,你们两个不是习惯了在熄灯的时候回来么?”柱子觉得这个玩笑真无聊,就转过脸,面无表情地上楼去了。

  但是还真被楼管说中了,熄灯的时候宿舍楼里习惯性地一片惊呼,周秉昆就在这惊呼声中撞开寝室的门,呼哧呼哧地进来了。其他人受到惊吓,揶揄道:“周秉昆,你同黑暗一起到来,你见不得光呀?”周秉昆不理睬他们怎么说,弯下身子手忙脚乱地铺床,放假前柱子帮他把被褥用床单包起来放在床的一角,床单的四个角系得紧,黑暗中周秉昆怎么解都解不开。

  柱子跳下床去,落地时拍了一下周秉昆的背,低声问:“周秉昆,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周秉昆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兴奋地笑着对柱子道:“王玉柱,你来了。”柱子让周秉昆打着手电照亮,他弯下身去把床单解开,帮周秉昆铺了床。周秉昆拿了手电和脸盆去洗手间洗脸洗脚。柱子跟过去,看洗手间没有别人,又问:“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跟以前不一样呢?”周秉昆拧开水龙头哗哗哗地接水,转过身来面对柱子认真地说:“王玉柱。”这架势严肃得让柱子心中一凛,急忙问:“怎么了?”周秉昆说:“我发生了一件大事。”柱子“哦”了一声,紧张地等待他继续往下说。但是周秉昆接下来说道:

  “可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以后一定会告诉你的。”柱子压低声音,沮丧地催促:“你还是现在告诉我吧,你就说这么两句,更让我心里着急。”“不行,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周秉昆转过身去关了水龙头,把冷水哗啦哗啦地撂到脸上。

  柱子疑惑地用手电筒去照周秉昆的脸。周秉昆用湿手挡了一下,手上的水全甩在柱子的身上。

  夜里鼾声四起的时候,柱子感到自己的床在微微地晃,咯吱咯吱地轻轻响着,节奏急促。柱子听力敏锐,立即醒了过来,他知道这是周秉昆在下铺弄出的声音,于是睁着眼,从开始一直听到结束。

  早上醒来柱子往下铺一瞅,又不见周秉昆了。

  这天上午周秉昆没有上课,柱子旁边的座位一直是空着的,班长过来问:“王玉柱,怎么不见周秉昆呢?”柱子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班长告诉了辅导员,辅导员也来班里看了一下,把柱子喊出去,细细地问周秉昆怎么了。柱子心想糟了,连辅导员都不知道周秉昆在哪里,这次周秉昆也闹得过分了。

  下午周秉昆的座位还是空的。柱子坐不住了,课间他去找辅导员,想建议辅导员给周秉昆的父母打电话,可是敲开办公室的门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周秉昆坐在辅导员的办公室里。女辅导员一脸阴沉,严肃地在跟周秉昆说什么,看到进来的是柱子,就说:“王玉柱,你来得正好,你是周秉昆的好朋友,你也来劝劝他吧。”柱子问:“周秉昆怎么了?”辅导员说:“他和社会上的小流氓打架了。”柱子急忙走近了看。周秉昆低着头。柱子捧着他的头要他抬起来,看到周秉昆的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一只眼睛肿了,眯缝着睁不开。

  柱子大怒,高声喝问:“谁把你打成这样?”“你要干吗?”辅导员问,“王玉柱,你想去报仇么?”“没有啊。”柱子想起上次打架给王芃泽造成的麻烦,心虚地说道,“我们去公安局报案吧?”“不要报案。”周秉昆抬起头对女辅导员说,“这事也不能全怪别人,我也有错。让我自己处理吧,我把东西还给他们,然后让他们过来当着你的面向我道歉。”柱子问周秉昆:“你欠他们什么东西?”周秉昆回答:“钱。”柱子发觉周秉昆的话语前后不搭调,出了办公室后疑惑地问他:“你先是说欠别人什么东西,然后又说是钱,到底是钱还是物?”周秉昆说:“一样的,我把他们其中一个人的手表弄坏了,现在赔钱给他。”说话时,因为周秉昆脸肿着显不出表情,柱子分不清是真是假;其实就算是周秉昆脸上没有伤,柱子也不可能从周秉昆的脸上看到什么线索,周秉昆说起话来,表情一向都是与思想不对位的。柱子带周秉昆去医务室看病,医务室里依然没有红花油,校医还是拿红药水代替,抹得周秉昆一张胖脸红红的,柱子一直想笑,强忍着。

  出了医务室,周秉昆说:“你笑吧,我不在乎。”于是柱子哈哈地笑了出来,笑完后对周秉昆说:“还好你家里有钱,你让你爸妈赔钱给他们吧。”“不行,我不能向我爸爸妈妈要钱。”周秉昆望着柱子说道,“我得向你借钱。”“哦。”柱子再也笑不出来了。

  周秉昆说:“你叔不是给了你一张存折么?你先把钱取出来给我用,我一定会还你。”“不行。”柱子立即回应道,“那是我叔给我的生活费,我不借给你。”可是晚上的时候,周秉昆的手里已经攥了柱子从存折里取出来的生活费。两人去了游泳馆,站在场馆外面空地上偏僻的角落里等。柱子原以为能够把周秉昆伤成这样,对方一定有好几个人,可是天黑之时,只有一个络腮胡男人从远处直接走过来,那把胡须非常抢眼,柱子立刻想起来此人来过游泳馆,周秉昆曾经花了很多时间和他聊天。

  周秉昆小声对柱子说:“就是他了。”络腮胡走近了,对柱子上下打量,然后点了一支烟,抽两口,问周秉昆:“你带个帮手来也不行,钱带了没?”周秉昆把手里的钱往前一伸,“30块。”络腮胡怒道:“你小子是不是还嫌挨揍少啊。你害了我你知不知道。上次我警告你的时候你他妈是不是个痴呆儿呀。我说的是30块么?”这种粗俗的话语把周秉昆和柱子气得不轻,气呼呼地站着。周秉昆大声说:“我只有30块,你要不要?”络腮胡注意到柱子眼神中的凶狠,有些胆怯,僵持了好大一会儿,走过去从周秉昆手里猛地把钱接过,数了数装进口袋,又指着周秉昆骂道:“你他妈的是在装傻,我不相信你是弄丢了,明摆着你是自己起坏心留下了。妈的当初老子信任你才拿给你看,你却扭过头咬老子一口,真他妈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遇到你这种变态老子要倒八辈子的霉。”他转身要走,似乎突然觉得最后一句话很有意义,又一边走一边转过头来,指着周秉昆,嘴里叼着烟却能清晰地大声骂道:“你绝对是个变态。”柱子和周秉昆愣愣地站着,夜色笼罩,冬天的风吹过来吹过去,在楼房之间呜呜地响。柱子问周秉昆:“你不是说让这人去辅导员面前道歉的么?现在人都不见了。”周秉昆说:“有你跟着,就不用让他去道歉了,你只要跟辅导员说你亲自看到这件事已经解决了,辅导员肯定会相信。”柱子丢下周秉昆,气呼呼地独自往回走,周秉昆小跑着追上去,跟在柱子身边说:“王玉柱,你不要相信那人说的话。”柱子质问周秉昆:“你指的是哪句话?”“哪句话都不要相信。”“我不相信的是你。”柱子停下来面对周秉昆,怒道,“如果真的是弄坏一块儿手表,那人干吗要骂你是个变态?你从我这里借钱,可是对我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我迟早会告诉你的。”周秉昆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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