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塞姆的状态不好,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颓唐又充满戾气,像是随时会炸。阿拉丁与庄申、白慈交换一个眼神,跟在他的身边。
谁也没想到的是,海塞姆走到马边停下,回身望向苏里唐。
下一刻,只听砰砰两声枪响,苏里唐胸口开出两朵血花。
拔枪,射击,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犹豫。
招人厌烦,惹人讨厌的苏里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死了,眼睛瞪得老大,似是不解一向容忍他的海塞姆为何会突然开枪。
海塞姆没有朝他再看一眼,翻身上马。
一路被人咒骂,恨不得他死上千次万次的苏里唐带着最后的困惑死了。死前他伸出手,朝人群伸去,朝海塞姆伸去,希望有人救他,不管他怎么挥舞手臂都无法阻止体温的骤降。
他觉得很冷,很冷。
庄申与白慈吃惊之余没有作声。仔细想想,苏里唐早该死了,只是没想到海塞姆会在此刻发作。
白道真与女国战士显然比她们更为震惊。如此强大的武器,如此精准的射手,如此果决冷狠之人。
帖木儿汗只看向海塞姆收回去的武器:如果当年他有这样的火器,怎会饮恨于此。
杀人之后,海塞姆紧皱的眉头略松开些,朝阿拉丁、伊萨等人挥手示意:跟上。
冷峻的目光扫过阿曼与艾山,两人心中咯噔一下,手脚麻利地把苏里唐的尸体横放在路边。艾山为他合上不甘的眼睛,阿曼脱下外套,盖住他的脑袋。
鲜血沿着地面坡度缓缓下流,流进道路一侧的排水沟里。
前往祭台的行程比进城那次要压抑许多,对女儿安危的担忧远远超过对海塞姆仓促杀人的不解,甚至来不及去想杀人是否犯法,她们会否面临同样的危险。
庄申与白慈没有在这事上有过多纠缠,两人或前或后,策马赶路,时不时互望一眼,看清对方的镇定沉着之后,才能使各自忐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
抱歉,我来晚了。
接受我迟到的祝福吧:猪年行运,万事顺意。
第148章 步步紧逼
从高处俯瞰王城, 近处坊巷错落,房舍整齐,远处青山环绕,子母河穿过整个王国相依环抱, 若不是城中盈盈绕绕的阴霾雾气,王城气势尽显。此处环境得天独厚,王城建造讲究,整体规划得相当不错, 不是几个人拍屁股能想出来的方案。
女国人见此, 越发为过去感到自豪。只是宿敌在前,前路难明, 加上受到海塞姆那一枪的震慑, 哪边的人现在都提不起劲来。
庄申远眺好几眼,才将心神放回“胭脂虎”和白慈身上。白慈紧紧抓着马鞍, 想来是用极大的毅力克制她的担心,注意到庄申看她,便朝她一笑, 一如往常的倔强。
海塞姆坠在不近不远的位置,若有所思。自安西机场外出租候车处第一次相见以来,她还是首次见到如此暴戾颓然的海塞姆。那时候的海塞姆, 骄傲自负, 他那颗高傲的心被好好的藏在礼貌、客气、风度里头。在她认识的所有人里, 数海塞姆最讲究派头、腔调。造成他现在这副模样的多半是被女国战士包围的帖木儿汗, 一颗骄傲之心的源头所在。
其实算起来, 与白慈重逢是在去年六月,满打满算一年都不到,却像是过了好几年。欢喜激动痛苦懊恼,一颗心起伏沧桑得好像过了八十集电视连续剧。
是快要到大结局了吗?还是会有另外八十集。
白道真见庄申打量众人,驱马上前与她并行,见她若有所感,怕她太过担心而忽略危险,提醒她一切小心。
庄申苦笑,即将到来的风暴又岂是小心能够应付的。
帖木儿汗被绑在马上,仅以双腿操控马匹,对他这个自小在马上成长的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随着深入女国腹地,帖木儿汗愈发觉得当年那场战争赢得实在侥幸——如果如今的局面能算作是赢的话。女国城墙牢固,大门坚实,几处制高点上均有弩机。城内更有便捷马道、快速运送物资的吊篮,粮食仓储分作几处,城内公共水利极为发达,即便被围城汲水不成问题。自古以来,攻城所耗巨大,在冷兵器时代,要攻破王城,所付出的代价非比寻常。即便他麾下战马如雷,战士骁勇,配有当时最新的火器,更有白真如那个大内贼为他打开卫城的门,指点他前往王城的路,攻至宫门之下,他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一国女人,谁会想到一国女人会在战场上如此骁勇。听说有这么个全是女人的国家存在,帖木儿汗曾好生笑话一回。女人,能成什么事,在家生娃才是本职,打仗,是男人的事情。女人只需要管好后方,管好男人回来后的事情即可。
谁会想到,他一世英名,会在女人堆里栽那么大一个跟头。女人有神佛的庇佑,当初将女人束于后宅,将佛教毁去,将僧人驱逐杀死,是个正确的决定。若非如此,这群女人,这群异教徒势必把他们赶尽杀绝。
女国得神佛眷顾,能有一脉相传至今,望着周围踌躇却不失战意的年轻女人们。帖木儿汗忽然能明白为何额什丁和卓一心想毁去这个古老神秘的国家,而他在进入此地之后,就生出要将此占为己有的想法。若是当初不受诱惑,与额什丁和卓保持一致,是否现在的结局有所不同。
帖木儿汗在马上发出至深叹息,即便时间倒转,他的决定不会改变。他是君主,肩负使命,为使部族与国家繁荣发展,他考虑的事务与额什丁和卓不同。额什丁和卓痛恨女国,痛恨佛,而他最初信奉玛尼教不过是为了得到支持。他必须留下此城,哪怕是将自己的王城建立在这座城池之上。
他们一群人纵马上山,如一团裹挟着雷霆的乌云,整个儿与王城的乌泱泱融合在一起。
白真如在上面看得分明,一群人各有顾忌,彼此防备。领头有两骑,皆是外来者的黑色羽绒服,不知不觉间一人渐渐领先一个马头。十来骑女国银甲战士随在一人身后,那人亦身穿银甲,手臂上金色的图案亮得晃眼。
那几身战甲皆是旧物,白真如看得一阵眼热,嘴上却道:“一代不如一代。看这些人歪歪斜斜,身姿、骑术,皆不合格,毫无军人风范,真是丢我们女国的脸。若是当年,这些人一个都别想在我麾下……”
“我女国大好儿女,自然不屑于为你所用。白真如,你这个大叛徒,若不是你干的好事,我们怎会落到如此境地。有家不能归,日日望王城,你可知道,我们……”
白默破口大骂,她不骂则已,一骂,白真如笑了。“蠢材……”
眼角扫过一声不吭的小女孩。
小女孩坐在白默身旁,睁大眼睛往下看,也不知看清来人没有,眼眶湿润。这小孩也怪,看着娇滴滴怯生生的,性子坚韧如竹。除了控诉白真如害死白嬷嬷和庄申,其余时候不吵不闹,时不时说些懂事的大人话。要是逗她,问她喜欢哪个妈,她一准说都喜欢。后来白真如再问,她便冷冷瞥她一眼。不怨毒,却冷冽,一种独属于女王的威严。庄申柔软,白慈泼辣,都不似白家人,只有这小女孩,像是带着几分血脉天性。若是能从小调//教,是一位绝好的女王后继者。
白真如失笑,不知该笑自己虚伪,还是笑自己瞎操心。国之不国,谈何后继。
祭台位于王宫右侧,有一梯形高台,目测有一层楼高。中间有可供步行的阶梯,阶梯两旁是肉眼可见的浮雕。
高台上,人影晃动,庄申眯眼远望,奈何近视眼怎么都看不真切。
白慈说:“不是小芷,看那欠抽的身形应该是白真如。”语气不好,但胜在平静。
上面的人遥遥做个招手的动作,意思是让他们上去。
没有喊话。
庄申看向白道真,白道真心领神会,解释道:“唯下方有传话机关。”
高台一角,是三个受伤失去行动力的女国战士,这次白真如大发慈悲,没有赶尽杀绝。
吩咐白含为伤者医治,从她们口中得知白真如与她们狭路相逢,三招两式,就被对方砍翻,若非小姑娘出言讥讽,怕是白真如不会留她们活口。而白默被白真如带上祭台。
“白真如自幼生活在王城,肯定比我们更熟悉地形。”庄申、白慈与白道真和海塞姆商量,“我们没有必要全部上去,免得被她一锅端了。留下一部分人,一来检查此处机关要道,二来如有危险可以接应。”
海塞姆果决:“那女人在我面前害你,在我眼前把小芷带走,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是可忍熟不可忍,我不容许别人挑衅我。庄申,既然已经走到这里,我和她的这笔账该算一算了。”
顿一顿,海塞姆又说:“我心里有个疑问,或许她能为我解答。我把我的人都留下来,阿拉丁脑子好,下面的事情交给他。”
白道真待要说话,海塞姆笑笑,“别怪我说的直接,大家不过几日交情,即便阿慈有个女王后人的身份,我看你们那些人,包括白统领你对她的态度一没有尊敬二不见得服气。这种情况也不是不能理解,半路杀出的后人,不服是人之常情,我懂。但是我不能把自己的后路交在我不信任的人手上,也不能让我的朋友冒这种险。”说到朋友,他看了庄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