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覃急忙拉住他的衣袖,说:“不是的。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要医药费的。我是……想求你个事儿。”
吴澄站直了身体,微微蹙眉道:“你不要和我说你妈妈死了之后要跟着我过什么的,那不可能!我现在这情形你也看到了,你跟着我的话,自己读不好书不说,还会拖累我!”
季覃说:“我知道,我不是要跟着你,我是想求你帮忙,我想把房子买了,弄出钱来,一半给妈妈看病,另一半我要做生意!”
吴澄瞪着季覃,说:“你……要做生意?”
季覃重重地点头,忽然依傍到吴澄的身边,悄声说:“想不想发财?我们一起做?”
吴澄盯着这个人才到桌子高的小孩儿,顿时气不打一处出。老子十多岁出来操世界,现在要被一个上小学的拖鼻涕小孩指挥着做生意?开什么玩笑?
吴澄冷了脸,忽然手指往外一指,说:“那边有钱捡。你快去吧,去晚了就捡不着了。”
季覃很严肃地绷着小脸,说:“我不是异想天开!我需要钱,我也有门路能挣得到钱。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吴澄看了他一会儿,将取款单举高了给季覃看,说:“你确定你不要这三千块钱?”
季覃毫不动摇地直视着吴澄的眼睛,坚定地说:“不要。”
吴澄修长而灵巧的手指慢慢地将那一张取款单撕掉了,扔进垃圾桶,然后长腿一迈,出了银行,对紧跟着追上来的季覃说:“现在你后悔也没用了。三千块,飞了。”
季覃摇摇头,说:“我没后悔。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忙把房子卖了。我妈妈现在起身都不行,我的签字又不管用,所以,必须要个大人来处理。再说,我也怕被人家骗了,毕竟卖房子是大事情。”
吴澄忽然嘴角扬起一抹笑,露出三分邪意,说:“你怕被别人骗,就不怕被我骗吗?难道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哟。”
季覃低着头,说:“可是,你刚才都要给我三千块钱。”
吴澄笑了一声,又板起脸,说:“傻瓜!骗人的要诀就是花小诱饵,钓大鱼。我花三千块来骗取你的信任,才好骗你卖房子的大钱!”
季覃抬头,望进吴澄的眼睛,说:“有做骗子的会把自己的打算都说出来的吗?”
吴澄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里微微带上了一些笑意,说:“也许吧,这就叫‘兵行险招’,为了彻底骗取冤大头的信任。”
季覃摇摇头,说:“不会的,撒谎骗人的时候其实眼神是不对的,有些人习惯不看人,有些人习惯眨眼,总归有些小动作。可是,你刚才的眼神很坦荡,也没有什么破绽。”
吴澄忍不住又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心想这小孩还真有些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股票(修)
正说着话,吴澄忽然听见季覃的肚子发出了“咕”地一声,再低头一看,小孩儿垂下了脑袋,耳尖似乎有些红。
“饿了?”吴澄问了一句。
季覃还没来得及回答,肚子又是“咕”地一声,逗得吴澄不禁咧开嘴笑了,闹得季覃挺不好意思的。
早上煮的粥其实妈妈没吃多少,剩下的都叫季覃一锅扫了。季覃想着早饭吃了个饱,中午饭就省了吧,谁知道跑出来找吴澄这一趟,又担惊受怕的,他肚子里的那点子稀汤汤早就消化挥发了,现在更好了,直接唱起了“空城计”。
吴澄领着季覃拐弯抹角地找到了一家小面馆,这年头的馆子实在是少,一般人都是自己家里开火煮饭,下馆子算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即便就是一碗杂酱面似乎也透着一股子和家里不一样的风味。
这会儿下正是下午四点多钟,面馆里几乎没别人,煮面的小工将面端上桌子之后,接过吴澄递过去的一元钱面钱后就缩到墙角的一张小竹椅上继续打盹。
季覃呼噜呼噜地吃着一碗撒满了香菜和小米辣子的牛肉面,挺秀的鼻尖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吴澄就坐在他对面的小饭桌边边抽烟边等着季覃。
等季覃吃完了,吴澄才说:“吃好了?吃好了就在这里坐会儿,咱们说说话。”
季覃望着他,点了点头,规规矩矩地说:“好。”
吴澄修长的手指弹了弹烟灰,沉吟着说:“我只是先了解了解,可没答应你先头说的什么卖房子去做生意的话,那是大事情,可不敢不叫你妈知道,还得她同意了才行。我现在呢,只是假设,假设你手上有个一万多块钱的,你想要做什么生意?”
季覃毫不犹豫地说:“炒股票。”
昨天夜里,季覃几乎是一夜未眠,将前世里自己遭遇过的一些事情和见闻尽可能地回忆了一遍,理清了头绪。
今年是1991年,季覃家旁边的一条老街将在下半年拆迁,很快就会变成繁华商业街,十年后还会被建成禁止机动车进入的步行街,也就是纯商业街道,到那时候那条街上的商铺用“寸土寸金”都不能形容了。可是,季覃即便是卖了房子,到手也不过是一万多块钱,这点钱顶多搞上一个二三十平方的商铺,就算是以后地价涨到天边去了,也不过几十倍的翻头,实在是不过瘾。
怎么才能让这即将到手的卖房子得来的一万多块钱更快更好地多生出点钱崽子来才好呢?
季覃把主意打到了股票的身上。
如果季覃没记错的话,上海证券交易所在1990年底挂牌营业,当时的基点是一百点,此后跌跌撞撞地进入了扩容发展的黄金时期,别的股票季覃不太熟悉,可是,其中俗称“上海老八股”的八支股票简直就是资本市场的神话,前世里季覃的爸爸刘国俊就买了其中的“爱使股份”,尽管只是赚到其中的一小段,却也是翻了一番,叫刘国俊一说起来就眉飞色舞。又惋惜地说“爱使股份”还不算最厉害的,其中有个叫“申华实业”的股票,拆细后不过是每股十元的价格,后来的复权价高达将近7万元,涨幅七千倍,那才真是传说中的“一本万利”。
季覃想来想去,觉得其他的行当比如买房子买铺面还有做生意虽然也都很不错,但是,在把握住资本市场的基本规律的情况下让自己有限的资金进去打个滚,翻个几番出来再去做点什么岂不是一件美事?
就像人家说的,骑一辆自行车进去,开一辆奔驰出来,想想都爽!到时候把资金分分类,一部分继续炒股,一部分则投资房产商铺什么的不动产,此外再留出一部分活动的资金,拿来做实业。先从自己能做得了的零售业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地做起来,没准儿以后能抢先一步开个连锁超市,等着沃尔玛之类的国际零售巨头来收购,就成为他们在中国的合作伙伴了!
想远了想远了,现在还是落实在炒股票上来,赚了钱再说接下来干什么。
不过,有个现实的问题,就是:这时候的上交所股票交易还在摸索中,别说网上交易了,就连电话委托都还没有呢。这时候的人们要想买卖股票,就必须亲自去上交所,填那种委托买入和委托卖出的单子才能交易。
说得直接点,就是若是季覃想要炒股票,就只能揣上钱,跑去上海,在当地住下来,然后每天往上交所去买进卖出股票。
这就意味着几个现实的问题:第一,季覃要离家千里,远赴上海住上几个月,事前必须要安顿好妈妈,联系好医院让她住下,还要办因病休学的手续,也许需要大人出面帮忙办理。第二,去了上海之后,股票也不是想炒就能炒的,要申请和办理一个股票账户,可是,季覃再有想法,他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连身份证都没有的未成年人,能怎么样呢?人家工作人员是肯定不会给他办的,必须要有个成年人领着办事情才方便。
季覃很想游说吴澄跟自己一起去上海炒股票。
虽然是才认识,而且就是季覃的妈妈也未必认可吴澄的品行,但是,季覃扒拉扒拉自己目前的亲戚朋友的圈子,能攀得上的也就是吴澄了。
无论是年纪还是能力,吴澄都是最好的搭档的选择。
再说,到上交所去买卖股票,就意味着要坐上火车一天一夜去上海,而这时候的银行储蓄卡还没有开始推广,跨省取款几乎不可能,只能揣身上,季覃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身上带着一万多块的巨款坐火车,火车上的扒手匪盗又多,万一给人偷了抢了,那就完了。还不仅仅是损失一万多块钱的问题,快速将资金盘大的梦想就等于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如果是坐飞机去呢,一张机票六百多块钱,等于是普通人半年的工资了,季覃还是有些不舍得,尽管怀着挣大钱也一定能挣到钱的热望,毕竟还只是计划不是?万一失手了呢?季覃不想还没挣到钱就开始大手大脚。
还有,选择吴澄和自己一起去,一来是好借用他的身份证办理股票账户之类的琐碎小事,二来吴澄身手好,做事情也果断,说老实话,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工或是讨生活季覃觉得还没什么,可是,玩股票就等于是玩钱,每天账户上都有资金进出,季覃再怎么低调行事,毕竟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万一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真弄出什么谋财害命的事情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