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一场风寒还要不了他的命,只是病好之后,他到底身体变得大不如前。
于是病好之后,他开始坐不住了,不再像以往那样放任几个儿子龙争虎斗,而是急切的开始以储君的要求去对待太子,迫切的希望在自己去世之前,能把太子给培养得独当一面。
说到底,太子乃是国本,不可轻易动摇,庆和帝选谁当了太子,其实本身就代表着内心有所倾向了。
在这样的压力下,太子更加焦头烂额,他急于证明自己,却又多疑,或者说,与王爷们的交锋、有心人的挑拨,都让他不得不生疑,于是便忍不住想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抓在手中,事事亲为。
可须知术业有专攻,强行去接触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所能得到的结果自然不可能有多好。
而庆和帝不会安慰他,他在儿子面前,向来都是严父而非慈父。
妻子劝导他,大臣责备他。
所有的善意,在太子的多疑和积怨下,都变成了别有用心的恶意。
父皇想废太子,大臣觉得他不是让他们满意的储君,所有人都不想看着他成功。
“太子坐不住了。”
秋兰溪与燕清黎面对面而坐,两人对视一眼,秋兰溪端起茶杯:“就在今天?”
太子坐不住是理所应当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高压面前保持冷静,太子看不透庆和帝是在培养他,可其他人看出来了,于是王爷们的手段越发激烈,大臣也不再观望,而是顺着庆和帝的意开始真正的培养太子。
然而太子只能感觉到,庆和帝开始频繁的斥责他,朝臣们对他步步紧逼。
这些压力带来的压迫感,快把太子逼疯了。
尤其是,底下隐隐传出的谁谁谁更堪为太子的流言蜚语。
秋兰溪曾经是个心理医生,她看得出来太子已经要被逼疯了,今天他准备了接近半年的项目被呈递上去,却忽略了一个重大问题而导致被庆和帝责骂时,他心态彻底崩了。
而主导这个项目的人,是潘寻真。
于是秋兰溪立马判断出,太子要动手了。
至于动什么手?
庆和帝一死,他立马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皇帝,毕竟他是太子,一般来说,逼宫这种事只会出现在非储君的王爷身上,但太子不同,他已然认为,自己只是被庆和帝立出来的一个靶子,即将被废去,与其如此,为何不能先下手为强?
成王败寇,哪怕担了弑父杀君的名声又如何?
燕清黎嗯了一声,她衣着整洁,俨然是没有入睡的意思。
这是天家儿女间的事,秋兰溪没有想去掺和,她只是好奇,以燕清黎和庆和帝复杂的关系,她是希望庆和帝还活着,还是死了。
秋兰溪对庆和帝并无感情,哪怕他给了她高位,可秋兰溪同样清楚,一旦她失去了利用价值,庆和帝绝不会像容忍其他激流勇退的权臣那样让她致仕,她看得分明,庆和帝同样也清楚,她没有对皇权的敬畏。
“螳螂捕蝉?”秋兰溪撑着下巴看她,并不担忧她的安危,越深入朝堂,她越能看出,相比于庆和帝的赌性,她实在稳扎稳打的可怕,尤其是在对方从她身上学会了对人心的把握之后,更是如此。
燕清黎摇头,平和道:“我是去救驾的。”
秋兰溪讶然,想了想,也能理解,她不是无情之辈,如果真的眼睁睁看着庆和帝死,她确实良心上过不去,可她救了之后呢?
她看得出来,庆和帝确实没把她放在继承人的选择当中去过。
这点在庆和帝生病之后精力不济后越发明显,他宁愿将权利交给大臣,交给几个儿子,也不愿意交给燕清黎,甚至连让她辅佐太子的想法都没有提出来过,他很清楚,燕清黎不可能会接受这个安排,所以干脆在一开始就断了这一切。
秋兰溪很矛盾,燕清黎做出这个决定,她并不意外,这是她与其她人本质的区别,可另一方面,她是不希望庆和帝能碍眼的,对太子来说,庆和帝死了,就移去了头上的一座大山,对秋兰溪和燕清黎来说,亦如是。
只是利益和感情,往往并不能趋向于一致。
燕清黎握着她的手,安抚她:“我的父皇,是个容易感情用事的人。”
不感情用事的人,做不出以身试险的事,也干不出女装逼迫朝臣的事,他当时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当然不是。
他不清楚把燕清黎送去和亲能让他更有时间去做好应对敌国的准备吗?他当然知道。
可感情,总会在那么一瞬间,压垮理智。
但偏偏,他们连这种时候,都仍然能冷静思考,所以事后哪怕后悔,也不会去出尔反尔,只会去尽力弥补这个决定所带来的损失。
没有人能比燕清黎更懂庆和帝,她见过他与朝臣争锋相对,也见过他私底下的失态,他无法在任何人面前泄露自己的心情,却唯独在燕清黎面前可以。
因为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潜意识里,燕清黎就成了他情绪的发泄桶,哪怕他知道这不应该。
所以,燕清黎确实是跟庆和帝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父女的,别人都是先是君臣再是父子,唯独他们是反过来。
庆和帝在时,她只会努力去展示自己,却不会去抢,除非庆和帝在他在世时,剥夺了她去抢的能力。
可人老了,心也就软了,他该赐死她的,可他不忍心,所以只要他一离去,她就绝不会再隐忍。
他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急切的希望太子成才,所以他让太子开始接受军权。
可这些权利,进一步滋长了太子的野心,所以他不能忍受别人的责骂,对唾手可得的位置不再忍耐,因为他已经不用等着庆和帝让位,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去取了。
所以这样的局面,并不让人意外。
而燕清黎会告诉他,这世上,只有她会将他们的感情,放在权势之前。
至于真的是否如此,谁知道呢?
秋兰溪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她没兴趣去干涉燕清黎的选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责,时至今日,就算燕清黎失势,她也能依靠自己的势力与别人扳手腕了,除非对方不计后果,但就算是这样,她也能在死之前给对方找点不痛快。
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她握着燕清黎的手:“早去早回。”
燕清黎应了一声。
第56章
公主府中,秋兰溪临窗站着,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平静。
说到底,刀剑无眼,她此行为并不是一点风险的没有的。
最关键的是,太子是被所有人一起逼疯的,按道理来说,燕清黎应该不会这么做的,因为本质上来说,她是个很宽宏大度的人,不应该会等到这种时候才出手。
逼宫未遂跟已经逼宫是两回事,前者还能当个闲散王爷,后者不是被派去守皇陵便是被圈禁,以燕清黎在庆和帝跟前的表现来说,这已经有些崩人设了。
除非,太子做过什么她不能容忍的事?
想到这,秋兰溪皱了皱眉,思绪逐渐理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庆和帝还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好活,所以这时坐上太子之位的至少得当个十几年太子,当然,要是太子能顶得住这种压力,上位之后位置自然是固若金汤谁也无法撼动的。
如果燕清黎能在这其中出力的话,她必然会将自己最为厌恶之人推上去,因为她清楚对方的下场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秋兰溪伸手接了接雨滴,静立了一会儿便回去睡了,翌日醒来,雨过天晴,昨晚的一切都在风雨的遮掩下悄无人知。
不过秋兰溪猜得到,京城中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这会儿肯定都已经知道了,但他们仍然会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上朝,毕竟如果躲在家里不出来,那岂不是等于递刀给别人砍?
秋兰溪也换上了朝服,今日早朝仍然正常进行,只是庆和帝来得稍晚了一些,她偷偷瞅了瞅,这时候,对方气色好了些,甚至面色都有些红润,让人都不禁怀疑起这些日子以来他是否在做戏,可秋兰溪很清楚,他身体是真的出问题了,不是装的,或者说,不完全是装的。
不过胜者为王,现在去想这些也没有了,秋兰溪在出门前看到冬雪在时,就知道结果了。
庆和帝也很雷厉风行,直接就颁布了一系列命令,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太子则被送去了守皇陵,最后,他站起来,对众人道:“朕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决定静养一个月,这一个月朝中大政由韶光代为监国,丞相、骠骑大将军……辅佐,倘遇事不决,在禀报于朕!”
朝堂上顿时一片寂静。
所谓监国,那是太子的权利,基本上,这个信号就已经表明庆和帝属意谁来接任,事实上,大臣们对庆和帝选择让子嗣来监国并不意外,太子已废,而庆和帝的身体情况有眼睛的也都看得到,哪怕庆和帝短时间内不想立太子,朝臣们也会每天都去劝。
所以监国是自然而然会被提起的事,只要监国期间表现得中规中矩没出大错,监国结束之后,顺理成章的就会被立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