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拾栎见他没事,总算放下心来,下一秒狰狞的视线就狠狠地朝着章宝林他们扎了过去:“怎么回事?”
他不问还好,一问出声章泽便忍不住发笑,捂着鼻子吭哧吭哧地笑了一场,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还记得我我家以前有一门特别恶心的亲戚吧?”
龚拾栎挑眉:“记得啊。”
章泽朝着如今试图努力朝着人群中缩的章宝林怒了努嘴:“喏,那就是我家婶婶的儿子,以前把我推到水里差点淹死的那个。现在在淮兴牛皮吹破了天,把自己说成对我有大恩大德的豪门贵公子了。章宝林,你爸今年的谷子收了吗?你爸妈每年打工种地那么点钱你都给穿在身上了是吧?刚才那胖子说什么饮水思源,你这会给我说说,我该怎么思你这个源?”
章宝林张了张嘴,眼中还有凶意,然而一看到章泽身边那个让自己小心对待的青年都忌惮的人立马萎了下来。
他周围的兄弟们都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着他。
龚拾栎挑起眉头,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很显然也看出对方一身比自己还要讲究的名牌,因为见过不少这样的人,他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才好。
“一通,”他转头喊赖一通道,“报警吧,归哪个辖区管的让人家照章办事,那个小观音的亲戚让他们留下来单独招待一顿,轻易别保释。”
末了他护着章泽轻声问:“咱们回?”
章泽摸了摸鼻子,鼻腔里还有难闻的腥气,不由皱起眉头全无兴致地点了点头:“回吧。”
☆、第六十一章
难得的一场聚会便这样被破坏了,章泽的心情很不好。
鼻血断断续续地流,加上脸上有淤青,龚拾栎他们担心章泽的病情,硬是押送他连夜到了医院,破皮都没有的伤口让医生给看了三回,还说什么都要住院,医院里病房本来就不够,一群小青年是被护士们翻着白眼给送走的。
龚拾栎没敢把这事情告诉陈聪,就让他在包厢里睡着,等到将章泽送到家后他们才回去接陈聪离开,等到再回到会所的时候,章宝林一群人早早被带走了。
夜色浓地像一抹化不开的水墨,被押进顶灯闪烁的警车内带回辖区派出所的时候章宝林还在发懵。他不是没想过跑路,其实打龚拾栎一行人出现之后他就明白事态要糟,他倒是想跑啊!可揍人的龚拾栎一走,他就被以圆润青年为首的一群好兄弟反压住打了一顿。那圆胖青年名叫张少革,家里开皮具厂的,倒不是淮兴本地的那个有名皮具厂,而是从县城里发迹后正准备朝淮兴迁址的新企业。这段时间张家爹妈一直在跟市里政府打交道,送礼的送礼请客的请客,跟龚拾栎他们就是这样认识的。好不容易现在事情已经八字有了一撇,没料到如今居然出了这个变故,他心下后怕,只担心龚拾栎会因为私怨在背后下坏手,一想到章泽走前说的话,心中连活吃了章宝林的念头都有。
其他几个朋友们或多或少也是这样,淮兴那么小,掌权的就是那几个,真正在这边发展事业怎么可能没去试图混个脸熟?从龚拾栎他们出现之后叫嚣的人便只剩下章宝林一个了,其他人连腿上的胆经都跳了起来,听着章宝林在旁边蹦来跳去地放狠话,他们冷汗一串一串地往外冒。
章宝林挨了一顿打,正是脑子昏沉的时候,晕乎乎被押进派出所之后连被其他人分开方向带领都没发觉,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推进一间狭小的审讯室内,门口的警察皱着眉头丢下一句“好好呆着”,关上门脚步声便越来越远。
审讯室又黑又安静,冷寂的空间内只有他一个会喘气的人。他吓得赶忙扑倒门上奋力拍打起门背,大声喝着“放我出去!”,然而直到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对此作出任何回应。
张少革他们倒是没有像章宝林这样惊恐,毕竟家里有关系,龚拾栎走前也没说重点收拾他们,顶多在派出所里弄个几天拘留,交了保释款就能滚蛋。等到出去以后买点礼物上门跟章泽他道个歉,想来那个脾气挺不错的青年应该也不会太记仇。至于章宝林,谁会去管他?被他骗成这样已经够倒霉了,张少革他们恨不得亲自去踹上两脚,管他蹲几天,牢底坐穿才最好。
由于章宝林平常住校,也不经常打电话回家的关系,罗慧和章凌志对此事一无所知,还在灯下计算着今天的支出和收入。
出乎罗慧的预料,降价策略产生的效果并不大,客流最多只增加了百分之十,略一计算,甚至比从前赚的要更少。她整个人都虚脱般地软了下来,靠在床头上,心中一阵一阵地发悸。
“一百三十块……”罗慧带着哭腔的声音回荡在狭窄昏暗的后厨小房间内,“去掉今天的房租水电和成本,最多就赚了三十块钱,这生意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章凌志蹲在后门处闷头抽烟,烟是店里烟灰缸中捡到的烟屁股,买烟的钱他早就断了,现在的条件也供不起他日渐增加的烟瘾。三十块,生意的惨淡超出他的想象。他们夫妻两个人都是年轻有手脚的劳动力,现在的工厂每个月工资六百多还包食宿,哪怕是去打工,每个月夫妻两人也能挣到开店的收入。然而开店的辛苦是打工说不能比拟的——打扫卫生、采购食材,清洗蔬菜,两个人分担店里的所有工作,整天跟油污和泥土打交道工作时间远远超过十个小时,早起晚睡,还要住在后厨临时搭建出的垃圾堆一样破烂的“房间”里。
一千多块钱够做什么?章宝林每个月的生活费就去了将近一半,剩下的一半,哪怕不吃不用地积攒半年,也未必能存够章宝林下个学期的学费。
章凌志挠了挠头,他仰头望着远处的天,平静的夜色沉地像一汪水,深不见底、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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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泽躺在床上,房间很大,装修精美,但因为不常住人的关系,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种寂寞的气味。
这是过年时章母在南门广场处新买的房子,装修在几个月前落成,走了章泽喜欢的干净利落的现代简约风格。他的房间临近街道的一侧被打通成落地窗,因为没有拉窗帘的缘故,屋外闪烁的霓虹灯投进屋内打在他的脸上,令他睡意越跑越远。
不久前跟章宝林他们打架的画面还在脑中回放,章泽忍不住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跟家人呆在栗渔村那个小小的村庄内。那时候章悌还很矮,跟章泽一样因为从小被欺负而养出了胆怯的性格。章宝林是村子里的孩子王,章凌志他们宠儿子手上也宽裕,章宝林成了村子里零花钱最多的小孩。在章泽他们不知道橘子是什么滋味的时候,章宝林就已经能从县城的集市里带回水果味的泡泡糖了。或许是因为上一代的恩怨,对章泽姐弟,章凌志一直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章泽他们诚然也不喜欢他,却从不像他那样,会想方设法地试坏主意打击报复对方。
人穷志短,家里贫困在村子里就没有发言权,村民们任凭章宝林对章泽姐弟欺侮,就连章泽的父亲章才俊,看到两个孩子身上的伤痕时也唯有默默忍耐一个选择。
章泽小的时候幻想过很多自己的未来,他设想过自己赚大钱带着父母和姐姐离开那个贫困可怕的村庄,设想自己变得强大后狠狠地教训那些曾经欺负过他们一家的人。上辈子这些设想只完成了极小的一部分,然而这一世,却彻头彻尾地成了现实。
他眨了眨眼,鼻子发酸,也不知道是刚才被打的还是现在有感而发。抱着枕头翻了个身,他心中空下一块,满满地填着杜行止的名字,沉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被宿醉酒醒了的陈聪的电话叫醒,章泽打着哈欠看了眼墙上的壁钟,才早上九点。
伸了个懒腰,伴随骨节卡巴卡巴的响声,数不尽的力气又回到了他的身体。视线从窗户中递了出去,宽阔的广场和密密麻麻的人群,温暖的阳光落在他们和他的身上,新的一天。
驱车前往陈家,陈聪抱着自己还在刺痛的脑袋跟他连连道歉,神情很是紧张,一遍一遍地问他:“我昨天是不是胡说八道什么了?我这个人喝醉了酒以后就乱讲话,说了什么东西你都别当真。”
章泽疑惑:“你说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他的记忆更多的部分都拿去记录昨晚的一场斗殴了。
陈聪这才看到章泽下巴上不起眼的淤青,虽然不严重,却也足以令他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你脸上怎么了?”
章泽抽动嘴角感觉到了疼,也不当回事:“昨天打架留下来的,你不说我都忘记这里的伤了。”
陈聪心下一沉,刚想追问究竟,却被随后赶来的一群人给打断了。
龚拾栎和赖一通他们一并也到了陈家,大伙都是熟门熟路的,也谈不上生疏。他们一到陈聪便有了事情做,大伙今天的聚会,是为了细谈昨日陈聪说起的合伙做生意的话题。
陈聪便也只能将快出口的疑问咽回肚子里,答案他总会知道的。倒是生意的事情,章泽只在淮兴呆那么些天,不快点谈妥时间恐怕会来不及。
靠网络赚钱的念头陈聪也不是突然想到的,早在淮兴的网吧日渐增多之后他就有了这个想法,并也为了自己的念头去深入地了解过市场。国内目前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并不多,法律法规对这一块的管理还等同空白,这是最好的经营时机,不用去钻法律的空子,竞争小投入少,更重要的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一旦存活下来,所被颁发的荣耀也是后来人不可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