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家属刚走,石毕就赶来了。
王良这才发现,外头天都开始暗下来了。
麦柯在里面还是没消息。
石毕看到滕诚和那边一堆他也觉得很眼熟的人,看看王良,王良看了看紧闭的大门摇摇头。
石毕坐着一起等。
那股子焦躁和不安,真的能杀死人的。
滕诚扬了扬手,有人出去了,很快人就回来了。
“去问了,说……还在手术中。”高大的人回答。
滕诚不耐烦。
“不是说两个小时?都要四个小时了,里面在手术还在干什么?他不是排在第一个的?陈院长呢?”
“还在手术室里。”回答的人特别沉稳。
土豪不冷静:“什么原因!”
“先冷静,我们现在着急去问,只会给里面添麻烦。”
“不是说不会有问题?”
“现在也没有说有问题。”
“咳哒——”滕诚握着拳头,关节吱吱嘎嘎地响。
然后滕诚好像都得了坐立不安症,他不能在位置上坐着超过五分钟的,一会儿去窗边站着,瞪着窗栏变成痴呆,一会儿头顶着大门用脚蹭着地。
突然——
“你们都出去——”滕诚咬着牙突然说了句话。
王良不肯走,还是被石毕拉出去了。
滕诚发现自己在哭。
在麦柯过了五个小时还没有出来的时候。
麦柯的手机响了。
滕诚接起了电话:“麦柯先生吗?几天前给您刻好的墓碑出了点状况,希望您明天亲自来一趟。”
“墓碑?在哪?”
“请问您是?”
“他是我……家人。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哦,是这样的,麦先生之前在我们这边定了墓地又刻了碑,今天我们去上漆的时候,发现墓碑有被损坏地迹象。因为是新碑,我们想征求一下麦先生的意见怎么处理。”
“什么……什么损坏。”滕诚觉得有人伸了一只手进了他的心脏,在那里拼命地搅弄,他话都说不利索,全身都在抖。
“可能是附近居民家的孩子捣乱,画了些涂鸦。”
“什……什么……涂鸦……”
“一颗星星,还有一朵花。”
……
滕诚挂了麦柯的电话,拿起自己的手机。拨了个号码说了三句话。
然后把自己的手机整个地摔在了地上……
七个小时。
滕诚红着眼睛,看到那个叫梁青的麻醉师还有陈副院长还有护士都出来了。
滕诚发现他在耳鸣。
他什么话都听不清。耳边“嗡嗡——”的叫唤着。
他只看到院长拍拍他的肩膀。年轻麻醉师还是那副欠抽的死人样,说了两个词就走了。
护士做了个指路的手势。
滕诚听到他的心跳声乱得能炸开了。
脸上湿漉漉的。
一定丑到爆……
……
麦柯发现自己死了。
因为,他看到手术台上的自己,插着管子很丑的模样。脖子边上满是鲜血。
病房外,他看到护士在同王良说话,石毕在他身后扶着他,王良哭的样子很丑也很滑稽。
他看到甜甜接了个电话愣了好久,然后边哭边不知道该如何做反应。滕辉放下电话,就抱着他,顺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他看到陈晓开着车慌乱的在街上开着,管家找到他,把慌乱不知所措的他固定住。陈晓只是愣愣地不说话,麦柯看得心疼,想去安慰一句,只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也看到了滕诚。
滕诚在做他第二天的婚礼彩排。
新娘穿着纯白的婚纱美艳动人,滕诚的好身材映衬得新郎的礼服笔挺复古又华丽。
红毯上新人相视一笑。
麦柯看到他们正朝自己慢慢地走来。
麦柯以为人死了以后心胸一定会特别的宽广。
只是此刻他心里还是好疼好疼。
“死胖子,还说喜欢我,敢不敢不结婚呀,咱们也惊世骇俗一把。哎……你不是土豪就好了,或许我们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偷偷摸摸地过我们的小日子。不过,你不是土豪,或许我们也不会认识了……下辈子,你把下辈子留给我吧……”
麦柯想去亲亲滕诚。
只可惜他一点也动不了。
他看到新郎新娘彩排到互相交换戒指的画面。
突然礼堂的大门开了。
麦柯看到自己穿着一身白西服跑了进来。
是来抢新郎的?
可一定要成功呀,把他抢来,然后,藏起来,谁都不要给。
谁都不给的,只属于他麦柯一个人的滕胖子……
……
麦柯只觉得疼。
脖子上一开始只是麻麻地疼,然后那股子疼好像从脖子一直深到了他的喉管,然后到了肺,到了胸口,然后蔓延到了全身。
好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一样,呼吸好困难。
“醒了。”
麦柯耳朵嗡嗡——地都是杂音,但是听到有个女人的声响。
然后有人长长叹了口气。他的眼睛被拨开,强光照了进来,然后白色的袖子在他的眼前划过,一个声音有点不耐烦道:“我能走了嘛?”
“这次梁医生帮了大忙,再留一会儿吧,外头的人我们医院真的惹不起。”
年轻的医生冷哼了一句朝着麦柯的反方向走了。
然后麦柯听到护士说了几句闲话,他被推到了一个房间里。很快周围有仪器转动的声响,有护士让他按照她的要求动手动脚。
麦柯觉得全身都不像是自己的,但是还能控制。
很快又是一阵的脚步声。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麦柯觉得有点冷。
脖子那儿一阵阵地像是被人掐着。
他看到房间里的灯,灯管里有几个虫子的尸体……
他没死。
他没死。
他醒了。
——为什么?
麦柯扯了扯嘴,想嘲笑下自己,发现嘴角扯到了脖子——好疼,好难受。
他不想去面对呀,活着的事,他都不想去面对。好累,好心烦,好绝望。
麦柯很想妈妈。
也很想爸爸。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一家四口的温暖。
那时候妹妹就是一个小小的婴儿,妈妈好漂亮好柔软,爸爸也总是笑着的。
他的生活总是快乐和期待。
为什么妈妈就没有醒过来呢?为什么爸爸也跟着妈妈走了呢?为什么最后所有的事情都要他来承担?他也会累呀,也想休息了,也想走了。
麦柯昏昏沉沉地。迷迷糊糊间,思绪都不能继续。
好像又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周围多了很多呼吸声。
麦柯有一点点困,他想再试一试,或许这次睡了,他就会彻底的睡死,再也不要醒过来了。
“麦柯,麦柯……”
有人喊他。
是滕诚。麦柯熟悉这个声音。
麦柯不想理会,他也转不了头。
有人亲了亲他的额头。滕诚的嘴唇干干的,好像很久没有喝水了,麦柯睁开了眼睛。
看到的是滕诚通红的眼睛,有点吓人。
“醒了……”
真的是土豪。
土豪在哭?
好丑。
“啊……”麦柯想说话,发现张了张嘴,脖子一阵酸疼,呛得他满眼的眼泪。
滕诚吓到了,啪——地一下,眼泪滴在了麦柯的脸上。
热热的:“别说话,什么都别说。好不容易醒来的,别动。”
麦柯一只手被抓着,滕诚红着眼睛看着他。
麦柯以为自己做梦。
很好,但是好累,还想多看几眼,只可惜,最后还是睡了过去。
梁青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人在酒店门口蹲点,然后直接拉去的医院。
他黑着脸去了那个特别VIP病房,看到自己的雇主。
好像昨天看起来还人模人样的怎么今天一看——憔悴成了狗。
“他睡了好久,怎么还没醒来?”男人瞪着他。
“就是普通睡眠,真是睡死了,心跳就不跳了。”梁青指了指边上一个仪器。不过还是很敬业地查看了麦柯的瞳孔反应和心率。
“挺好,今天麻药全清了,他用药很特殊。今天他会很难过,你就多照顾点吧,别让病人激动。淡定。”
滕诚从头到尾没看过医生一眼,可还是特别认真道:“谢谢。”
“没什么事儿,我先……”梁青那个走字还没说出口。
滕诚说了句:“他又醒了。”
得,走不了了,等着看好戏吧。
麦柯比昨晚醒来的时候清醒了很多。
他看了看滕诚,很快眼神就从迷茫变成了警觉。
“啊……”麦柯还是不能说话。特别特别的疼。
滕诚赶忙摇摇头道:“我懂我懂……是不是疼?没关系的,医生说今天过了就会好受些。我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滕诚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这辈子他也有发出这样温柔声音的时候。
一点都没有什么意识到,他看着麦柯的眼神都要化成水了。
滕诚也是经过了这次才稍微明白一点麦柯对甜甜能在乎保护成那样,是因为真的爱一个人,连为他去死都愿意。“我好希望现在受罪的人是我……你要吓死我才罢休吗?哎,别……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