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选择了离开。
辞职的那天下午,朱裔没有再给沈文若去电话。当天没有,后来也没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朱裔是个很实际的人。他明白失业意味着什么,存款虽然足够养活自己一阵子,但毕竟除了糊口之外,他还有房子要供房贷要还。
几乎是辞职的第二天就开始寻找新工作的朱裔,给N市几家不错的房产公司投去了履历。其中还有两家立刻表示,希望他可以去面谈一下。然而,就在朱裔打点好自己准备面试的时候,两个婉拒的电话,几乎是一前一后接踵而至。
再然后,朱裔的履历就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了回音。相熟的同事偷偷告诉他,老板在业界年会的酒桌上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无法再在地产圈子立足。
会意的朱裔没有再死磕,只是坐在家里静静地想了一想。年过三十的他,所有的资历和建树都在地产圈子当中。此时让他放弃自己学习了四年的专业,放弃自己工作了八年的领域,重头再来,这谈何容易。
如果不想放弃,那就只有离开N市。
同样也明白这一点的朱裔,抿紧了唇。最终,他没有选择这一条路,而是选择重新择业。
然而,对其他行业没有经验的他,年龄也成了劣势。再加上经济危机的大背景,惨淡的市场并没有提供多少空余的岗位。在几次碰壁之后,朱裔决定卖掉房子。
原本七千多的月薪,在这个省会城市来说,算是很不错的收入。再加上一个人生活没有多少开销,经过几年的积攒,朱裔就有了供下这套房子的实力。只是如今,计划不如变化,失去了工作和收入的他,再没有能力负担。
当沈文若打电话来的时候,已是两个人失去联络的一个星期之后。当时的朱裔刚刚将卖房信息交给中介公司,正在将室内的物件分类并打包。
手机屏幕上闪动的名字让朱裔迟疑了一下。由自己亲手输入的“阿呆”两个字,在此刻却成为了让他沉默的存在。如果可以选择,他并不希望听到沈文若的声音。
朱裔不是一个爱计较、爱钻牛角尖的人。但是身为男性的自尊,让他对沈文若产生了些微的抵触情绪。对于那个工作稳定、生活安乐、并有着“大学教师”这个社会评价与地位都颇高的职业的男人来说,此时此刻的朱裔,却是一个打算连窝都卖掉的无业游民。
并不对等的位置让朱裔烦躁起来,他将手机远远地抛到了沙发的一角。终于,在漫长的音乐铃声之后,屋内再度回归到沉寂之中。朱裔抿紧下唇,将书籍放入纸箱,然而下一刻,恼人的电话铃声再度奏响。
朱裔深知逃避不是解决之道。同时,朱裔也明白,如果是换作沈文若了无音信,自己在死活联系不到人的情况下肯定会发狂。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存着不让对方担心的心思,朱裔起身,弯腰捡起手机,开启了通话。
“朱裔?是你吗?”试探性的声音,在听到他以“嗯”作为回应之后,对方显然是松了一口气,“你在哪儿?”
朱裔沉默了两秒,“在家。”
“呼呼”的笑声并不像平时那么随意和轻松,朱裔听得出来,友人在电话那头有所顾忌地试探,“呼呼,朱裔,好久没联络,不是有什么好事故意不让我知道吧?”
朱裔不想说话,却又不能就这样挂断。在随便扯了句“最近事多”的谎话之后,就以“手机快没电了”这个蹩脚的借口单方面地结束了通话。
再然后,他关上了手机电源。
静默的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朱裔沉默着将手机放入了纸箱当中。对于刚才那种冷淡的态度,朱裔其实有些愧疚。他并不想针对沈文若,也绝不会针对沈文若。
毕竟,如果放得下,他早已选择去别的城市继续发展自己的专长,而不是选择留在N市,哪怕舍弃曾经的成绩,重头再来。
沉默的朱裔,最后一本书放进纸箱中。就在这时,门铃不期然地响起。而在猫眼中显示出的那张被放大的笑脸,对于朱裔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第6章(2)
更新时间:2014-02-15 15:00:02 字数:4914
阳光从浅色的窗帘中映进屋中,在木质的地板上打上一道明亮的光斑。目光所及之处,已贴上胶带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纸箱,被集中堆砌在了客厅的一角。空荡荡的书橱、茶几和椅子上,都已经被小心地罩上了白布。
这是沈文若第一次来到朱裔的家里。只消一眼,他就已经看明白,这个住址很有可能即将成为过去式。
其实,沈文若在几天前就已经知道了朱裔辞职的事。毕竟,对于那个做事有时严谨到过分的地步的男人来说,连续四天没有一个电话,已经可以算是一种不正常的事件。沈文若尝试过拨打对方的手机号码,可是却只有呼叫声作为回应。于是,他尝试着去拨打海南方面的办公电话,在办公人员的口中得到了朱裔“回N市了”以及“已经辞职”的消息。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朱裔默默地拉开了罩在沙发上的白布,做了一个“坐”的手势。沈文若笑了笑,依言坐下。
五月初的暖阳自窗中映来。然而,在这个已经被收拾得妥妥当当、没有半分生活气息的家里,就连暖阳也无法温暖这冷寂的气氛。朱裔站在一边,抱着双手沉默地望着窗外。
沈文若并非一个不识趣的人。他自然明白,主人家没有落座,也就表明没有长谈的意思。如果是平时,他会选择长话短说、速战速决。但他与他,并不仅仅是主人与客人的关系。而他沈文若不会去看这个主人的脸色办事,正因为对方是朱裔。
轻轻扬起唇角,惯有的笑语流露而出,沈文若笑着打破沉默:“哎呀呀,有客来访,却连杯茶都这么吝啬,朱裔,这就是你对待客人的方式吗?”
朱裔转过身。由于背对着窗户逆光的关系,沈文若看不清楚他的表情。然而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冷哼,却让沈文若几乎可以肯定此时的他定是挑起了眉摆出一张扑克脸来,“不请自来,还大大方方地讨茶喝,沈文若,这就是你身为客人的方式吗?”
采用几乎相同的句式,“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正是两人最常用的抬杠方式,也已经成为了二人的共识。朱裔不悦的回答,反而让沈文若轻笑起来。
“朱裔,”轻轻地唤了一声友人的名字,沈文若选择了请求,“我想喝杯茶,好吗?”
“……”朱裔没有说话,他当然明白这个要求意味着什么。沈文若显然是与他磕上了,不好好谈一次,对方绝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地离开。然而,即使是明摆着确认友人的战略,在对上友人的笑容之后,朱裔还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选择了应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文若的请求,他从未拒绝过。
走到墙角的朱裔,弯身以钥匙扣划开了已经封装好的纸箱,从中掏出了一罐绿茶与一个瓷杯。随后,他无言地走进了厨房。
再然后,蒸腾着冉冉茶香的瓷杯,被端上了蒙着白布的茶几。沈文若伸手接过,将瓷杯拢在手心里。温暖的热度,传过质地良好的厚瓷,将手心也熨得暖和起来。
恰到好处的温暖,并不觉得烫手。这让沈文若忽然觉得好笑,笑那个男人在这种郁闷不爽的境地下,却还是十足的认真和细致——刚才在朱裔打开箱子的时候,沈文若清楚地看见,箱子里摆放着好几个款式不同的杯子,其中有细致的骨瓷杯,也有方口杯。而朱裔,选择了杯壁最为厚实的这一个。
一贯上扬的唇角,此时笑意更浓。沈文若笑了笑,“坐,请坐。”
似乎是反转过来的主客立场,让朱裔冷冷地瞥去一眼。沈文若为何而来,朱裔心知肚明。但如果对方当真是过来以一副心理医生的模样来做开导,朱裔确认自己那所剩无几的耐心,会驱动他一脚把人踹出去。
“有话快说,”朱裔仍是站在一边,没有坐下的意思,“但如果是想说些所谓‘思想工作’的废话,好走不送。”
“呼呼,我的确是做过不少次的知心大哥,”沈文若笑了笑,由于他的职业性质,他的确是经常对学生进行心理辅导,“比如飞仔当年就是给我劝回来的。哎呀呀,事实证明我的口才还是相当不错……”
收敛了笑语,沈文若凝视面前的友人,“不过,朱裔你该知道,我能辅导他们,却绝对不会辅导你。”
沈文若可以辅导他的学生,可以开导他们,劝服他们,可朱裔不一样。唯独朱裔是不同的。他与他是相知的友人,不存在由谁来辅导谁。相知,相伴,相互的支持,无须言明。
隐含于话后的深意,让朱裔再度沉默了。
见对方不说话,沈文若笑了笑,“朱裔,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来找你帮忙的。”
“说。”
沈文若轻咳一声,“说起来,我打算重新搞一下家里的装修,所以能不能让我和沈和,暂时到你这里借住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