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森脸色微变,说:“我们栏目组大家平时关系都很好,而且唐安尧之前有不好的传闻,我担心沈涛也是正常。”
庄楚明点头说:“李先生真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好到不惜跟踪同事,一定要阻挠对方跟别人的正常交往。”
他出示了两张照片,道:“这是HT电视台地下停车场的监控,李先生声称见到沈涛坐入唐安尧助理所开之车的那天,录像显示他不仅是看到了,而且是随后开车跟了上去。想必你一直跟到浅水湾,对吗李先生?”
李森一言不发。
“那为什么当时就过去劝阻沈涛先生呢?而是等到第二天才登门拜访?那天晚上,李先生你在哪?”
李森低头说:“我,我在家。”
“你撒谎,”庄楚明说,“浅水湾是有名的富人区,不仅唐先生那栋有装安保系统,别人家的也有,恰好我们在唐先生邻居门外的监控发现你的车一直停在那,直到早晨六点才离开,而到了下午三点左右你又开过来。换句话说,你根本就是停在那等了一夜。为什么?你的同事之谊深厚到这种程度?”
李森微微涨红脸,紧闭双唇。
控方立即道:“法官,李森对被害人有多深的交情与他作为目击证人的证词无关。”
法官敲捶道:“反对有效,辩方律师请问与本案有关的问题。”
庄楚明轻吐一口气,说:“是,那我们换个话题,李导演,你认识唐安尧导演吗?”
李森点了点头。
“怎么认识?”
“小时候,我们两家就认识。”
“只是认识?据我所知,你父亲是唐氏雇员,唐安尧是你父亲雇主的儿子,作为兢兢业业勤勉工作的奖励,你得到唐氏的资助上学,从而自小便得以跟唐氏子孙一起上昂贵的私立学校,对吗?”
李森脸色越发不好,他说:“是。”
“唐安尧跟你关系好吗?”
李森飞快瞥了被告席上的唐安尧一眼,说:“一般吧。”
“可是你的同学与老师都证明,你与他关系很差,你性格孤傲,不合群,唐安尧却因众星捧月,备受欢迎。你为此屡次挑衅他,甚至当众说过,他算什么,不就是出身好点,他能做到的你也可以之类的话。所以你才跟着他念导演,可惜事与愿违,你能力不够,无法在电影圈立足,最后只好去了电视台,而且连做节目导演,也是因为你父亲去求唐氏帮忙,是这样吗?”
李森微微发抖,压抑着怒气说:“如果唐安尧不姓唐,他能在好莱坞闯出名堂?他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能这么嚣张?”
“所以你一直嫉恨他?从小嫉恨他,尤其当你暗恋的对象竟然自甘下贱,跑去跟他搞到一起,你的嫉恨就到达顶点?”
“你胡扯!沈涛才不是自甘下贱,一定是他花言巧语威逼利诱,沈涛才不是自甘下贱!”
“你凭什么说他不下贱?谁知道他跟唐安尧在一块是为了什么?”
“凭我了解他,凭我爱他!”李森吼道。
“哦,原来你真的爱他,”庄楚明淡淡地说,“爱加上嫉恨,果然能令人丧失理智。”
他又问:“沈涛失踪当天,你声称见到他与我的当事人发生肢体纠缠?”
“是。”
“他们在哪发生肢体纠缠?”
“进到室内的门口。”
“你的位置在哪?”
“铁栏杆外,”李森说,“一棵紫荆树下。”
“当时通往室内的木门是开着的吗?是半开还是全开?”
李森一听脸色一变,嗫嚅着没说话。
“你必须回答。”
“半,半开。”
庄楚明微微点头,抽出一张图片,放出来给大家看,说:“这是当时李森站的位置,正好在花园外的斜对角,从他这看过去那道门,距离一百二十呎以上,而那个门是橡木所制,右开外推,它半开的弧度恰好挡住李森所在位置的视点。李森先生,试问你怎么能透过一个橡木门看清跟沈涛纠缠的人就是我的当事人!”
他迅速加快语速,疾言厉色骂道:“你去找沈涛的前夜,你说在家里,但其实你在车里;沈涛失踪当天,你说见到沈涛与我的当事人发生肢体纠缠,但其实你根本看不清他跟谁发生冲突。你因为私人恩怨,加上沈涛一死,你要找个替罪羊,恨不得让我的当事人背上杀人罪名,你这么做,对得起唐氏对你父亲的知遇之恩,对你的栽培之情吗?”
李森脸色惨白,摇头说:“不,你不能这么说,不是他还能是谁?”
“是啊,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恐怕你就是被这种想法蛊惑的吧?现成的人选,又可以一解多年嫉恨,又能一报夺爱之仇,多好!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不是他做的呢?不是他做的,你就是一个把无辜者推入冤狱的帮凶!”
“够了!辩护律师,请注意你的措辞!”法官一捶下去。
庄楚明捏捏领带,微鞠躬道:“抱歉,庭上,诸位,我问完了。”
☆、第 19 章
十九
首战告捷,三天后继续开庭,当晚唐安邦设宴,想于中环威灵顿的顶级私家会所宴请庄楚明。
唐安邦亲自给庄楚明打电话,庄楚明却以庭辩其间,不宜与当事人家属私下联系而婉拒,唐安邦无法,只得诚恳地道:“庄大状,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此后还要劳你多费心力。”
庄楚明却不与他客套,直接说:“唐先生别寄望太高,今天我们虽占了上风,但真正难啃的还在后头,我当初跟令弟也是直说了的,这场官司打是可以打,可惜赢面不大。”
唐安邦沉默了一会说:“总之请庄大状尽心。”
庄楚明淡淡地说:“我会的。”
他深知这回的官司蹊跷却难办,因为他要去争辩的不仅是证据证词,还有关于陪审团先入为主的观念,那种未经审判,直接将唐安尧视为仗势欺人、无法无天的电影圈黑势力代表的观念。而挑战这个坚固的堡垒,他再能言善辩,也深觉艰难。
于是当晚他将整个团队的人留着办公室加班,再度反复研究控方已有物证,商定辩护方案。就在此时,忽而有助理律师跑来,小声而兴奋地说:“庄先生,有人来探望你。”
庄楚明皱眉道:“这么晚了,没见我们正忙着吗?谁?”
“是周景晖啊,影帝周景晖!”
庄楚明微微一愣,点头说:“请他进我办公室。”
他与团队的其他律师交代了几句,便回自己办公室,却见周景晖已经等在那,庄楚明再是工作狂也知道这个驰名国际影坛的香港演员,不管自动还是被动,终究是看过他演的电影。
“庄大状,冒昧来扰,真是对不住。”周景晖和煦地笑道,“没办法,做我这一行不能随心所欲,只好等深夜前来,不好意思啊。我让我的经纪人带了些宵夜过来犒劳一下诸位,唐导的事真是辛苦你们了。”
庄楚明皱了皱眉,说;“我这不是片场,周先生不用客气。”
他说话如此尖锐,一般人多少会拉不下脸。但周景晖戏里戏外打滚多年,早已练就风轻云淡,当下听了也不以为意,仍温和笑道:“是吗,是我考虑不周。庄大状莫要见怪。”
庄楚明道:“跟我说话要以分钟收费的,周先生最好讲来意直说吧。若是问唐安尧的案子,抱歉,我不能泄露具体事宜。”
“我还真是为了唐导的事来的。”周景晖笑了笑,道,“倒不是来打听什么,而是刚好知道一件事,不知帮不帮得上忙。”
“哦?”
周景晖微微一笑,走上前轻声说了几句。
庄楚明猛地一眯眼,看向周景晖道:“这是真的?”
“这事关系到唐导,我怎敢乱讲?”周景晖说,“庄大状放心,我有证据。”
庄楚明终于面露微笑,颔首说:“想不到周先生在这种时候还肯站出来帮唐安尧。”
“唐导是我的伯乐,”周景晖微笑道,“当初他让我来演电影时,我不过是个片场里给灯光师打下手的愣头青,一没读多少书,二没学过演戏,打分工混饭吃而已,最大的愿望不过是什么时候能正式做个灯光师。可他却敢让我这样的人演戏,还一演就是主角,一演就这么多年。我不帮他,天都看不过眼。”
庄楚明挑起眉毛,道:“你信他是无辜的?”
周景晖叹息说:“庄大状,你是没见过唐导怎么对沈涛,说是掏心掏肺都不为过。我们这一行怎么说,好看的人太多,诱惑也太多,可唐导十几年如一日,从不与圈内人纠缠不清。我们一帮伙计私下都以为他肯定是性冷感,没想到那只是他未遇见沈涛而已。想当年,唐导连我这样素昧平生的小年轻都肯提携帮衬,悉心教导,今日又怎可能对自己深爱的人下手?不怕跟你坦白说,如果他被控的是杀另一个人,那我或许说不准,但如果说他杀的是沈涛,还溶尸,那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