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就扒着我大腿嚎:“老三啊,我一直把你当成我亲生弟弟啊,你忘了哥哥以前怎么对你的吗?小时候你被人欺负我第一个跳出来给你报仇啊,打得那家伙是满地找牙哭爹喊娘啊!这么好的哥哥你不打算帮一把吗?”
我冷酷地看着他:“不打算。”
“弟弟你好无情好残酷好不近人情......”
我:“......”
“你要是不借给我,我很可能因此郁结五内,紧接着四肢无力,再接着虚弱不堪,再拖几天我估计就会命丧黄泉的……”二哥果然清楚我的弱点,不停在我耳边唠唠叨叨,我很快就会败下阵来。
后来不仅借了他钱,还借了不少。
当天晚上,池迁就学会二哥那套缠人神功了。
“爸爸,我要是报送上一中,你就给我奖励好不好?”
我直觉这个“奖励”铁定没好事,当即就找了借口:“......爸爸连最后的棺材本都借给你二叔了,现在一穷二白,估计不能给你买什么了......”
但事实是我完全想错方向了,因为池迁听我这么说之后,笑容明显更深了。
“我完全能理解爸爸的难处......”他从背后贴上来,胳膊环住我的腰,“所以我别的都不要了,只要爸爸履行诺言对我负责就行了。”
......那么久了,他居然还记得这茬。
“那个,那个就算了吧。”我汗如雨下,立刻提出折中方案:“不如我给你买电脑吧,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们家那台太老了,老是死机重启吗?就趁着你中考,我们换一台新的吧。”
“爸爸,我不要电脑。”他往我耳朵边吹气,“......我就要你。”
我浑身抖了三抖。
“爸爸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很可能因此郁结五内,紧接着四肢无力,再接着虚弱不堪,再拖几天我估计就会像二叔那样命丧黄泉的……”
......这货一定不是我儿子,这货是复读机变的逗比。
后来我只能结结巴巴地敷衍说:“等你中考完了,我们再谈这件事。”
结果池迁听成了妥协,欢呼雀跃地搂着我亲了好几口:“爸爸,你就看我表现吧。”
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神经线搭到闭路线了吧,我居然会对自己儿子做出那样可怕的事情。
看吧,爽了一时,赔了自己啊。
想到今天池迁就要考完了,很快他又要来找我负责了,我心情简直不能更沉重。
等待最让人感到漫长,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没想到秒针才走了两圈。
天气又热,连大妈都不爱说话了,看起自己带的杂志来。
我百无聊赖,给卫衡发短信骚扰他。
“如果和一个不该发生关系的人发生关系了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手机“叮”了一声,卫衡回过来:“谁上了你?”
我下巴差点砸到手机屏幕上,还能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
我愤怒地回复:“是我上了别人!”
“男的女的?”
我被他打败了,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男的。”
我心怀忐忑地等了好久,结果等来卫衡两个字:“不信。”
紧接着他又发来一条:“你打牌打输了吧?”
算了还是别讨论这种问题了。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兜里。
天蓝云深,阳光浓烈,几只家养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过,这个世界看起来明明没什么不对。
可是我和池迁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后来池迁考试完出来了,笑容满面地跑过来,鼻尖还挂着汗。
我习惯性抬手给他擦了擦,他却抓住我的手,仿佛意有所指般捏了捏。
“爸爸,晚上有毕业晚会和聚会,我可能会比较晚回来,但你等我哦。”
他笑得意味深长。
我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南川小镇上人其实不多,这年头也不如以后繁华,过了十点大街上就没什么人了,店铺关门,我们这栋楼只剩下几户灯光,我们家就是其中一户,池迁还没回来。
说是毕业晚会,大概九点就结束了,但接下来还有班上的聚会,应该会出去包厢唱歌什么的,现在的小孩可洋气了。
虽然知道池迁是滴酒不沾的人,而且叫初三的孩子喝酒也不大可能,我还是挺希望他能喝个两杯,回来累得立马就睡了,第二天我骗他说负过责了,这样我就解放了。
无事可做,心又一直悬着,特别怕池迁突然就回来了跟我要奖励。
我决定起来打扫房间,转移注意力。
客厅拖了一遍地板,拎着拖把去洗的时候,胳膊肘一拐,撞到了电视柜。
池迁送给我的那瓶千纸鹤晃了两圈,哐当一声砸下来碎了。
我心疼不已,连忙蹲下去收拾,一只只纸鹤捡起来搁在桌上,捡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纸鹤里面似乎有字迹。
有些狐疑地展开来,是池迁稚嫩的字体。
“爸爸,不要生病。”
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写得及其认真。
我眼眶一下就湿了。
一共九百九十九只,我买一只都展开来看,都是一模一样的六个字。
原来那个在**时期被我丢在家里的孩子,他曾怀着满心的恐惧许下这样的愿望。
捧着那些纸鹤,忽然觉得为池迁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即使是我不愿意的事情,不敢尝试的事情。
我给那些纸鹤重新找了个瓶子装着,放进橱柜里仔细收着。
给自己洗了个澡,仰头迎着水流冲,这一刻我什么都放下了,我想池迁从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他一直以赤忱之心对待我,我该还他这一次。
我把自己从头到尾好好搓了一遍,连那个地方也仔细洗过了。洗完窝在被子里心还砰砰跳,这种把自己洗干净送到别人嘴里的事,真让人别扭。
我等了一会儿,手机倒是震动了起来,我扭头一看,是林子良发的。
“老师,你下来接阿卷吧,我们就在楼道口。”
唉?不会真喝醉了吧?
亏我心理建设还做得那么好。
我换了件t恤,拧开门走过走廊。
走廊的灯泡暗幽幽的,我正好走到楼道口,脚才抬起来,忽然听见池迁的声音。
“......你干嘛问这个?”
我一听,明明很清醒啊,那干嘛叫我下来接。
“喂,好奇嘛,我可还是可怜的处男唉,想和你讨点经验啊。”林子良的声音,他语气有些戏谑,“怎么样,老师的滋味好不好?你居然把他吃到手了,我都吓一跳。”
我脚步一顿。
“......我不想拿这个来说,算了吧,我要上去了。”
“唉唉。”林子良连忙拉住他,“别走啊,你是怎么办到的?上了陈老师人家居然没翻脸?”
楼道里影子晃了一晃,池迁好像回过了身子:“他喝醉了,起来的时候我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记不清了,我当然没和他说实话,他现在还不知道,你可别说出去。”
他们的身子被挡住了,我只能死死盯着楼下转角处延伸出来的两道影子,足足十分钟,我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他们不知道又说了什么,等我回过神时,就听见林子良一声赞叹:“你牛!”
池迁说:“你今天怎么那么奇怪?是不是因为上次你和我说你有喜欢的人,所以才特意问这些的?”
林子良突然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喜欢的人太精明了,不像陈老师那样连上了别人还是被别人上都分不清,我估计是骗不过他的吧,而且他已经有另外喜欢的人了。”
“喂,别这么说我爸。”
“好好好,不说行吧,真是,一提你爸就急眼。”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刚才林子良那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我拼命攥紧了拳头,不知花费了多大力气才将翻涌的羞耻感和愤怒压下去。
停了一会儿,池迁又问:“你喜欢的人喜欢别人了?那你怎么办?”
“搞破坏呗,我这个人一直......不够磊落......大概因为嫉妒心里都扭曲了吧......”林子良有些自嘲地说,“既做不到成全,又骗不过他,只好做好被讨厌的准备了。”
池迁抬手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我先上去了,我爸还在家里等我。”
脚步声响了起来,一步一步,我看见池迁挺拔的身影一点一点进入我视线中。他分明还是我见惯了的模样,眼眸清澈,一粒泪痣悬在眼角,可我此刻,不知为何,却突然觉得他陌生得好像我从来没认识过。
我以为谁都会算计我,就只有池迁不会,就为了他这样一颗毫无保留的心,我甚至都甘于被他压在身下。
经历过人生那么多颠簸,被背叛被嘲笑被恶意践踏伤害过,我曾经不止一次感谢上天,让我遇见池迁,让他带着我那么多温暖动人的安慰。
甚至在日后再次被刻薄对待,只要他在身边,我那颗枯竭的心就能重新充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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