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御修眼前一片恍惚,他摇了摇头,欲甩开心底那模糊不清的记忆,但却发现竟因这老头的话,使得他对心中的信念有所动摇:“想来你见的乃是他人假扮的,不可能的事,我大哥两年前已死,是以我方能继承庄主之位,你绝无可能见过。至于这假扮者是何人,届时我自会查出来。不说这些,你究竟是何人!”
老头抿了抿唇,从肺腑里挤出了一声叹息:“我名唤高义山……”
“药贤世家的家主‘追风鞭’高义山?”未待得那人说完,温御修便震惊接了话。
老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恨道:“是。”
温御修愕然地睁大了双瞳。这药贤世家乃是江湖的一大门派,其下弟子上百,各个都精通药理,制药炼药的本领俱是一级的棒,普通的药材,别个人制出三日方可愈合的伤药,他们却可用同样的药材制出一日之内愈合结痂的伤药,其内的圣药数不胜数,许多武林人士都常常往来于他们世家,购置上等的药。那些药价格虽高,但也并非天价,因而这世家的口碑在江湖上可谓是广受好评。而他们世家的家主高义山,使的是一手好鞭,武功不低,为人虽有些张狂,但也是乐善好施、广结善缘,至今都未同他人有何冤仇,却没想,今日竟会遇上如此落魄的他。
从震惊中走出,温御修抿了抿唇,虽说揭人疮疤不好,但还是禁不住这眼底的疑惑:“前辈怎会落魄至此,此处同药贤山庄相距甚远,又怎会来到此处。”
高义山摇了摇头:“此事说来话长,乃是我一时不查,过于粗心所致,唉,是以落魄到这种地步。身败名裂后,我受到众人的驱赶,心死之下,便来到了梅子镇,想再尝尝这里的梅子酿,岂知这么一尝,便生起了借酒消愁的心思,一蹶不振。后头意外得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更是害怕有一日殒命,更消极地想借酒醉逃避现实。可是,我实是不想死,因而常缠着常大夫,但我却知晓我这条命是无药可救了,哪怕有那闲钱给他,他也救不活我。”
“嗤,人还未死,便在此自暴自弃,”一道轻蔑的哂笑蓦地从温御修的身后响起,容惜辞的容颜现在了两人的面前。他拉起了温御修的手,转身便走,“我们走,同这样的人还有何话可说。没那自信活下去,”嗖地一声,一样东西凭空抛到了高义山的怀里,“里头有毒药一枚,死了不会有何痛苦,黄泉路上不必再担心劳什子的疾病与地位。”
语落,容惜辞便不容温御修拒绝地拉他走了。
待行得远了,容惜辞才把手一伸道:“给我。”
“给甚?”温御修被问懵了。
推了他一下,容惜辞恼道:“你出来恁个久,都未买点东西给我么!我饿了,要吃糕点。”
温御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方才一出来便被高前辈逮着了,是以……”
“他很厉害么,值得你称上一句前辈。”不屑地撇了撇嘴,容惜辞抱起了胸。
揉了揉他的发顶,弄得一头凌乱容惜辞炸起踢他一脚后,温御修才笑道:“瞧你,扁着个嘴成啥样。不论高前辈现下如何怕死,凭他曾经的地位与影响,都可称得上一句前辈。他当年在江湖上可是闻名的厉害人物,一手鞭法使得忒棒,药理懂得甚多,听闻他亲手制出的药材俱是上等的好药,啧啧啧,哎哟,怎地了,咋又踢我。”
容惜辞哼了几声:“怎不见你夸我,尽夸别个人,他再如何厉害,在我眼底也不过是个将死之人,死后也不过一抔黄土,谁人也不识得他。”他顿了顿,忽而提高了语调道,“若真不想死,倒不如振作起来,同阎王爷作斗争,将死命逆转成活命。走了走了,咱不说这么多了,人家想死,我即便有心救也懒得救,费力!走,买糕点去,我要吃各式各样的糕点。”
“好好好都依你。”
随着步伐声的远离,风将他们的打闹声越飘越远,但却一点不漏地汇进了高义山的耳眶。目中隐隐燃起了希望,高义山枯瘦的手蓦地攥紧,转头迈着沉稳的步伐朝容惜辞两人相反的方向行去。
晚间的时候,吃了一堆特色糕点的容惜辞,终于满足地趴在了床上,揉了揉自己胀胀的肚子:“好饱好舒服,可惜我不能喝酒,不若真想尝尝这梅子酒,可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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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温御修叹气一声,将他拉了起来,抱在怀里:“刚吃饱便睡,你也不怕胖。”
“噢,”扯了扯自己的肚皮,容惜辞愣愣地道,“好似还真的有肉了,来,你快把它摸下去些。”
好笑地顺着他的手摸了上去:“一摸一圈肉,再摸两圈肉,啧啧啧,容惜辞,你都成肥猪了。”
“你说甚!”容惜辞炸了起来,扑到温御修的身上,拽着他的腰带就扯,“那我们来做些有益身心健康的事罢。”
“喂喂喂,方吃饱,不宜动作,”挣扎地掰开容惜辞的手,温御修扭着身子就要从容惜辞的身下出来。
却听这声,敲门声有规律的响起,将他们的嬉闹声硬生生打断。
不悦地扁了扁嘴,把下巴一扬,容惜辞便道:“去开门罢。”
将容惜辞头上戴着的假皮捋好,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易容,温御修才整好衣衫打开了房门。
乍一看到对方那陌生又熟悉的脸颊,温御修怔愕了很久。只见门外站着一精神抖擞的老人,白发苍苍,但目中带着精光,即便年纪老迈,腰杆却挺得笔直,粗布麻衣裹身,可丝毫不减他锐利的气质。
“前辈是?”
“怎地,方一会儿不见,便不识得我了么。”
一听到来声,容惜辞就从床上爬了下来,从温御修的肩头探头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老头子,是你?还未死啊,莫不是鬼魂来索命罢。”
“咳咳,”被容惜辞这么一呛,高义山好不容易摆出的气势不攻自破,抵拳又清咳了几声道,“我不想死,我想归去,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是以,若是你能救我一命,还请你救我一救!”震声答出,他拱了拱手,目中含着坚定。
温御修郑重地问道:“前辈,你果真想明了?”
高义山颔首:“不错,虽说同你们不过见过一面,但你们说的话俱是在理,我也明了了一事: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怕死!我再不可因怕死而逃避现实,非但如此,我尚要活下去归去夺回我失去的一切,想要我的命,我偏生不让他们夺了去,纵使我现下功力大减,我也绝不输与那些偷偷摸摸的小人!他们可坐上那位置,赶我出门,我一样可坐回原位,将他们逐出门下!”
心,竟因这话而剧烈地跳动起来,好似有种共鸣,将温御修同容惜辞平淡的心翻起了浪涌。他们俩面面相觑,对接的眉目里似乎流出了不一样的感悟。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怕死?”深深咀嚼着这句话,容惜辞缓缓抬眸,对上温御修灼烈的双眸,“你明了么。”
重重颔首,温御修笑道:“我已知晓。”
高义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俩,不明所以。
温御修将高义山迎了进屋,招呼他坐了下来。
将桌上的纤羽赶走,在它的尖叫声中,容惜辞摊开了自带的金针,摆上了各种探病器具,取过高义山递来的手,三指触上手脉,轻轻一按。
烛光将两人的身影勾勒出边界分明的阴影,随着时间的流淌,容惜辞慢慢地松开了手道:“你受过不少的内伤,老实说,凭你这把年纪,受如此重伤,还喝了那么多的酒,如今尚能活着,我委实有些惊讶。”
高义山一顿,讶色道:“莫非我这内伤很重?可我未曾察觉到身子有何不适。”
容惜辞颔首:“你未察觉是因你体内之毒的存在,麻痹了你的知觉,是以你未有察觉。比之你体内的毒,这些内伤才是要你命的东西。”
喝!高义山神色一凛,暗自喃喃道:“先前我曾多次寻人探过,那人告知我说毒已入五脏六腑,挽回不及,运功也无法逼出,是以我方绝望以致落至今日的地步。”
容惜辞摇了摇头:“你那毒是何毒,我身为外来客,不知晓,但我却知,那是一个极其厉害的毒,可以麻痹他人的知觉,即便那人身受重创,他也不会知晓,是以常常可让人不知不觉中死去,验尸后指不准还会以为乃是被毒死的。”
温御修疑惑地摸了摸下巴,道:“若是如此直接毒死不是更好么……嗷!”
噗地一下,肘弯就重重地击在温御修的肚上,疼得他抱肚跳脚,容惜辞不紧不慢地收回了自己的肘弯,笑眼眯眯地瞅着温御修,叹了一声:“舒爽。你不觉得,打人才来得解气么,下毒害死了,最多不过是鞭尸,哪及得上活人被痛打来得舒爽。”
“是是是……”痛呼的嘴角扯出了一记强笑,温御修揉了揉肚,扁嘴走回了容惜辞的身边。
这样一番解释,高义山已然明了:“可我素来同我没有结仇,为何他人要这般做。况且,我自忖武功不弱,他人若是平日里打我,我不至会未有发觉……”
“那你的内伤何来的,总不至于睡觉睡出来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