搅了个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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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明烟睡得很不踏实,意识在清醒和混沌里反复横跳,就是这样她还是做了很多很多的梦。
梦里一家三口第一次去游乐园,其乐融融,氛围温馨。然而拍摄照片后,帮忙拍照的人对着林慧心说:“你丈夫和你女儿的眼睛好漂亮啊。”她清楚地看见林慧心下拉了嘴角。
梦里薄伟泽第一次带她去扫墓,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询问薄伟泽:“爸爸,他的眼睛也是彩色的么?和你一样么?”
薄伟泽揉着她的头,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说:“和你一样。”
梦里贺家的门敞开,贺应和贺辰澄从里面探出身,贺应说:“已经长这么大了啊。”贺辰澄看她的眼神宛如在看仇人。
梦里林慧心每每在与她对视时,深深地蹙起眉头,以一种像是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梦里的林慧心从那时貌美端庄的模样逐渐衰老,她干裂的唇一张一合:“而你,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梦里她气喘吁吁地奔跑在漫天飞舞的梧桐絮中,到最后停在了医院的梧桐树下。
她抬头看见的是林慧心被风掀起的白色衣角,低头是盖住薄伟泽尸体的白色被罩。
然后,那一片白像洇开的颜料,将梦中的景象都涂抹成了白色,只剩下身旁的梧桐。
枝桠上的果子爆开,滚出一片毛絮,那些飘扬的毛絮扎的她眼睛又疼又痒。
她不断地揉眼睛,而后看见地上的阴影也在蔓延,又将白色吞噬。
为她遮风挡雨的梧桐不知何时生长得扭曲,粗壮的枝桠重重地垂落在了她的身上,累得她不得已弯下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但好像连口鼻都被那些细细碎碎的毛絮堵住了,她喘不过气,直不起腰,在晕开的墨色里几乎要窒息,疲惫不堪。
下一秒,她挣扎着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心脏就像踩空了一阶台阶,腾起,落不回原处。
屋里的大灯没有开,床边亮着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暖洋洋的光线,薄明烟睁眼后迷茫了一瞬才想起这里是海市的酒店。
她微侧了侧头,看见孟栩然坐在床下的地板上,伏在床上,额头就靠着她,低垂眼睛看着腿边放着的烟,烟盒表面都被手指戳凹了,大概是烦得想抽烟,但又不放心她要在床边守着,守着就又不能抽烟,于是更烦。
烦得很,也还是要什么都不做的干巴巴陪着。
陪了很久。
薄明烟心软成了一片。
立马察觉到薄明烟醒了,孟栩然猛地抬起眼,目不转睛地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眼里映着柔软温亮的光,点亮了薄明烟的眼睛。
“满满。”孟栩然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怕声音大了会弄碎薄明烟,她支起上半身靠过来,手轻轻撩开她脸颊上的碎发,落吻在薄明烟的额头、鼻尖和嘴唇,缱绻低柔地说,“你知道29的含义么,是两个人长长久久,我一直在,我爱你。”
薄明烟眼里的眸光如湖水,在暖光下轻轻漾了漾,视线从孟栩然的指尖上滑过。
梦里那些毛絮一般堵着呼吸的情绪,似乎也被这双手轻柔地拂开了,能让她在漫无边际的阴影里抓住一抹光亮。
于是薄明烟抓住了她冗长黑夜里唯一的光,她不想要再一个人游走在黑暗里了,她想要更多温暖的光亮填满自己的空洞。
想要更柔和的气息侵染她的荒芜。
薄明烟反客为主,反勾住孟栩然的后颈,仰起头,张唇含住了她,更深更重地吻回去。
她像是在窒息的边缘疯狂、温柔、蛮狠地在孟栩然那里攫取更多的呼吸。
那颗空落的心快要跳跃回远处,薄明烟揪着孟栩然的肩,吻得太重没有办法换气,不能呼吸,不愿意放开,本能地吞咽,从干涩喉咙里的蹦出的音节经过润泽后变得低轻婉转。
身体不再冰冷,那一片杂草连天的荒原在骄阳下被灼烤,在热火里被灼烧。
孟栩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地板挪到了床上,不知道薄明烟是怎么坐到了她的腿上。此刻的薄明烟细细喘气着注视她,微凉的手从她的眉眼上抚过,眼里泛着涟漪,她还没有看清楚涟漪之下的情绪,薄明烟又一次吻上来。
薄明烟吻孟栩然的唇,吻着孟栩然的脸颊,流连到孟栩然的耳边,红唇微启。
这是薄明烟从医院出来到现在说的第一句。
声音哑得不像样。
她说:“要我。”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快乐啊
应该还有几章,我也不知道几章,不是很想仓促地收尾,不能光放情绪不收情绪,所以会添加一些日常腻歪腻歪,缓一缓,收一下情绪,十章以内吧,能正文完结。
还有就是,满满的心态很强大,不要以个人角度去代入主角。
第100章 怦然
酒店靠海,从窗户往下眺望就能看到远处的海面,盛着盈盈月光在静谧的夜色里拍打着礁石,奏出灵动的声响。水花四溅又没入沉沉海面融于涌动的暗流,随波荡漾,涌上沙滩,轻柔地抚过细软的沙砾,依依不舍地退回,再漫涨,一次又一次,永不止息,在岸上滑下一条条似练银边,月色照耀下闪着细细的光。
拂过海面的风裹着海水咸涩的潮气,掠过岸边棕榈的枝叶,溜进室内,融了温热的气息,添了一分窒闷。
小夜灯静静地散着暖萤色的光,将影子拉长投照到墙面上,在钻进屋里的风中摇曳如窗外的棕榈叶。
…...
这大概是孟栩然最安静的一次,沉默着竭尽全力地想让薄明烟快乐起来,她想让薄明烟彻底放松下来,所以一点都舍不得像以前那样,说些“不好的话”去逗薄明烟,她很怕其中会有些字眼让薄明烟更加地不开心。
这也是薄明烟最“凶”的一次,不是普通含义的凶。
她压抑的情绪就像是敛藏在覆雪山脉里的汹涌熔岩,被以这样的方式,宣泄出来。
颠覆了以往每一次。
是卸下表象的另一面。
薄明烟搂抱着孟栩然的肩,将脸埋在她的颈窝,用鼻尖用唇有一下没一下地碰触孟栩然的脸颊,以此感知孟栩然的温度。
确认她的存在。
“可以再多些......."
可以再多一点点,填满心里那个狰狞虬结的沟壑么?
“再重些......"
可以再重—点点,让她能够再清楚—点地感受到真实么?
孟栩然喉咙耸动,碰了碰她的耳垂当回应,扭了一下手腕。
腰高抬似若拱桥,薄明烟后脑勺沉沉地陷落枕头里。
精致的下颌绷出凌厉清晰的轮廓线,沁着薄薄的汗,在昏黄的暖灯下泛着细碎的光。红唇微张,深而长的深呼吸,攫取更多的空气。
薄明烟感觉整个人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悬在半空抱着孟栩然这根浮木得有一刻放松喘一口气的机会,一半被拉扯着拽向更幽邃的海底。
她在真实与虚假之间徘徊,寻不到一个出口。
为什么这世间无数家庭,或美满或悲怆,或温馨或痛苦,但至少都有过真实的感情连接,偏偏她的是.…...虚假。
她在“不值得被选择,不值得被爱”的死胡同里逗留了很久,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母亲能够爱别人的孩子却不能给予她一丝一毫的关心与爱护。她总要回想过去薄伟泽与她之间的回忆一遍遍告知自己,她不是不值得,她曾经也是有人疼爱的,才不至于陷入深渊,活不下去。
可到头来,一切她以为的都不是真的。
别人的孩子是假的,那是林慧心的亲儿子,所以林慧心会更爱他。
薄伟泽一次次说感谢她的出生是假的,那是在透过她怀念一个逝去的人。
她不值得被爱是假的,是她根本不能够被爱。
让她产生“不值得被爱”想法的母亲才是陷入这样境地的真正受害者。
长期以往束缚着她将她困囿于自我怀疑、自卑的枷锁被解开,却并不能让她得到一丝愉悦和轻松。
因为她视为避风港、视为靠山的父亲,高大伟岸的形象在她心里天翻地覆。
因为她所敬仰信任的薄伟泽才是导致悲剧发生的根源。甚至是一个加害者,一步错,步步错,他于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刻下了深深的伤。
她的困惑,她的认知,一切虚假的表象,随着林慧心的坠楼,彻底崩塌。
就像被狠狠投掷在地面的镜子,支离破碎。
没有一点声响,却异常痛苦。
余留下来的只有她自己这个曾经被用以维持虚象连接关系的框架。
薄明烟闭了闭眼,蕴在她眼底的水雾汇聚成了露珠滑过眼角,溷入枕畔。
孟栩然前倾,拥住薄明烟,亲了亲她的下颌、她的唇,她的鼻梁。
视线里,薄明烟的眼睫翕张着,眼神不聚焦,尾端烧出一道绯红,那双漂亮的烟青色琉璃珠犹如一池深潭,搅碎了月辉与星光,泄下一片清冷。
鸦睫轻颤,眸光微动,青波晃漾涟漪泛开,慢慢倒映出孟栩然的脸庞,薄明烟眸光动了动,在崩溃中一遍又一遍地叫她的名字:“孟栩然.….....孟娇娇......”
颤抖的声音带了哽咽。
孟栩然吻上薄明烟的眼睛,尝到了满唇咸涩。渗到心里,泛起一片酸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