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温温软软的笑,伸手挽留住他不断下沉的心。
那个喝牛奶的男孩还在他耳边唠叨,已经从住在隔壁的老婆婆讲到了昨天晚上顶着他妈妈的胸衣呼呼大睡的猫咪。声音像是被风卷落的叶子,飘飘忽忽地落在他耳里,渐渐地听不真切了,变得有些若有若无,像在梦里一般。
喂,不会把他努力搜刮来的话题当作催眠曲吧,好像根本没听进去的样子。
褚泽看着已经沉沉睡过去的人,有些无奈地想。
其实一直很想问他,呐,这几天,你有没有,稍微好过一些呢?
褚泽低头凝视他,这个人,就连睡着时眉头都会轻轻颦起,总是装满心事的样子。
大概是成夜成夜睡不好,他眼下带着一片阴影,看着有几分憔悴。
心中不由就要叹气,苏冠你啊你,他这样好的一个人,你怎么下得去手!
其实不过十几分钟,他就醒来了,有些迷迷糊糊地揉着眼,好像把他错认成了别旁人,说:“......非洲,几点了?”
声音软软的,犹带着几分似醒未醒的黏糯。
几乎忍不住要抱住他。
褚泽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慌忙低头去看表:“快四点了。”
听到他声音的一霎,褚泽看到那人一下就清醒了,有些怔怔地坐在那一会儿,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站起来似乎就要离去,褚泽也连忙跟着站起来。
走了两步,他又停住了,没有回身,就这样背对着他,轻声说:“明天开始,我不会来了。”
褚泽一愣,心中忽而苦涩起来,是自己惹他厌烦了么?
“后天,我在月湖公园有一场演出,如果你想来看的话,我可以给你留位置。”
正在自哀自怜的褚泽立时精神一振,一个劲点头,忽而意识到他背对着自己,自己这样把头点断他都看不见,立刻大声回应道:“好的啊,好的啊,我一定会去的!”
声音里是掩都掩饰不了的惊喜。
半响,便听见他似乎轻笑了一声,抬步离去了,纤瘦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随后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褚泽是吹着口哨回到家的,刚脱了一只鞋,放在客厅的固定电话就催命一般响起来。
独脚大仙一般跳着过去接,苏冠清清脆脆的声音传来:“阿泽,嘿嘿嘿,你最近可好啊?”
“还不错,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克服了重重艰难险阻,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我敢保证,很快,他就会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的!”褚泽难免得意,今天他和自己说了三句话唉,虽然有一句是睡迷糊了认错人。
“你说什么啊?”电话那头的苏冠却一头雾水,“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就是你一个星期前跟我说的啊,有个人要为你自杀,叫我去劝他不要轻生好好生活啊!”
“喔,那件事啊,早就过去啦!”
褚泽也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早就过去了,我今天还见到他啊!”
“你见到他?”苏冠惊叫起来,“你搞错了吧,怎么可能,这几天他都跟我在一起啊!”
“什么?”褚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不是在横崎吗?”
“是啊,我是在横崎啊,他来横崎找我了,还买来一只浪琴手表送我唉,哭着求我跟他和好,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同他和好啦!”
“啊!”褚泽抓着头发崩溃大叫:“那我这几天见的都是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窝越来越厚道了素不素~~~~
晚上七点~~还有一更~~~老时间见~~~
☆、番外.乌鸦.下
于是抱着“做了七天白痴”并且完全理解了那个人为什么不想搭理自己的深重挫折感,褚泽坐在了一群搬了凳子兜了瓜子话梅的老大爷老奶奶中间。
月湖公园是由宋朝宰相的私人园林改建的,因此飞檐斗拱雕梁画柱,很有诗画意味。
眼前是搭在紫竹水榭上的戏台,一米高的台基,以欹欹斜斜的六曲红桥为界,戏台前布置了一百多张桌子,蓝色和红色的塑料凳子叠在一旁供看客取用。
褚泽没料到他真是学戏的,还是个武旦。
晚风吹动一池清荷,光线迷离起来,好戏开锣了。
他演得是《青门》,梳乌蛮譬,贯金雀钗,披着一件金紫衣,底下系红绣糯,脚上蹬着小蛮锦靴,身后负了一柄双龙纹剑,就这样撞进褚泽眼中,衬着台上荧煌灯火,简直如荼如火,如锦如云。
其实褚泽根本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从头到尾,能从盛妆下认出他来全靠那双眼睛和那种又冲又狠的打法,但褚泽知道他一定是那种唱腔身段无一不好的全才,因为周围的人不分懂不懂戏是不是行家,已经人山人海围了三圈,满场叫好,恨不得学古时候戏园子里的风气,来个争掷黄金做缠头。
一折戏下来一个字没听懂,他只是这样仰望他,目光追着他每个动作,即使懵头懵脑,却比看任何动漫都要津津有味。
你完了,褚泽在心中对自己暗叹,你真的完了。
下一出没有他,褚泽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坐在那东张西望。
想去寻他,可又不知道他在哪里换装,只好无聊地托着下巴看台上演的《西厢记》,有个人在唱:“眼望将穿,口诞空咽,空着我透骨相思病染,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休道是小生,便是铁石人,也意惹情牵......”
听得发了怔,眼前竟然浮现出他的样子来,一会儿是舞袖长拖,束腰如柳,一会儿却又是老旧礼堂里躺在尘埃沉浮的阳光下那个安静的睡颜。
“唉,那个喝牛奶的。”
褚泽猛然回过头去,隔着许多人,几乎只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卸了妆,换了牛仔裤,青色连帽短袖衫,垂手立在一色低拂的垂柳下,身姿颀长,有如亭亭一树碧桃花。
褚泽一路小跑过去,郑重解释道:“我叫褚泽,不叫喝牛奶的。”
“嗯,我记得了。”笑着,却又漫不经心的口气。
“你呢?”
“乌鸦。”
“......唉?”
“想吃大骨汤拉面么,我知道一家做得很好。”
“......唉唉?”
大约晚九点左右,褚泽跟在说自己名叫乌鸦的少年身后,从月湖公园出来,拐进了一条小巷的夹道。这条小巷狭窄逼仄,能看得出平日里很少有人来,但是乌鸦知道这是一条捷径,他往右折,往前走过了三个水井盖,绕到了一家拉面馆的后门,撩开垂下的门帘走了进去。
店内不算宽敞,七零八落的摆了几张桌子,正宗骨头汤的味道四下弥漫,令人食欲大增。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不时发出阵阵哄笑,乌鸦从柜台那边经过,柜台后站着一个围着蜡染围裙的胖老板,微微有些谢顶的脑门上油光一片,他正在把牛肉片洒在面汤上。
“我要一碗特色拉面。”乌鸦对老板说,又转头递了一张菜单给他,“你要吃什么?”
褚泽看都没看,直接说:“我也是。”
“哦,好的好的,马上就好。”老板抬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个对亲切笑容,“啊呀,你来了呀,咦,今天带了新朋友过来呀,原来那位好久不见了呢......”
“嗯,他快结婚了,大概正忙吧。”乌鸦淡淡地说,领着褚泽就近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喔是么,那真是好事情呢。”老板笑笑,正说着,手中的面好了,他扶着碗沿端了上来,探出身子冲另外一桌客人喊着:“您的面好了!”
“......你经常来么?”褚泽本想叫他名字,但‘乌鸦’这一听就像胡诌的名字却在喉咙卡住,怎么也喊不出口,只好用第二人称来代替。
“以前有演出的话朋友会来捧场,结束后就一起来吃点夜宵。”
“喔,很铁的那种吧?”褚泽挑着筷子,随口问道。
乌鸦垂下眼帘,模糊地应了一声:“......唔。”
面很快就上来了,浓郁的香味刺激着味觉,褚泽觉得自己立刻就被俘获了,大口大口吃起来,还不忘竖起大拇指,含糊不清地说好七,好好七!
乌鸦见他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有点想笑,堪堪忍住了,就低下头去喝汤,入口的温度还有些汤,落入胃袋时却刚刚好,让人四肢百骸都温暖起来。
心却还是凉的。
不由低头苦笑,转头去看身边哼哧哼哧吃面的男孩,好似朦朦胧胧覆上了另一张脸,仔细一看,却又不是。
变得不满足的心像一个长满荆棘的洞穴,只有空荡荡的风来来去去。
“要不要叫点啤酒?”
听见他询问,觉得他似乎想喝,褚泽就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来,干!”
绿色玻璃上凝着冰凉的水珠,乌鸦用起子撬开了盖,没用杯子,抓起酒瓶和他轻轻碰了碰就往嘴里灌。
“唉唉,你悠着点。”
褚泽想去栏他,却又被他拨开。
叹了一口气,褚泽默默放下了手边的玻璃杯,自己还是别喝了,若是两个都是醉鬼,那就糟了。
果然,没一会儿肩头就一重,几个空瓶在桌上打滚,那人喝红了脸颊,歪了脑袋靠在他肩上。褚泽有一瞬间被吓到,肩膀连同手臂都紧绷了一下,而后又慢慢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