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忍话,她总不能说自己是重活一世的人。她想了想,武后今日来此,多半是对她近日的反常起了疑心,所以,有些解释她是必须给母亲的。
“我做了一个梦……”
“嗯。”
“梦中没有阿娘,也没有父皇,儿失了护佑,便被人任意摆布,含恨而终。”
武后故意道:“你还有兄长……”
“阿娘……”太平自知冒犯,在静默片刻后,还是开了口,“您从感业寺出来,靠的是兄长,还是自己?”
愿以为母亲听到这句话会大怒,哪知武后竟放声大笑,摸了摸太平的脸,“那个梦做得好,我的太平是真的长大了!”
太平怔了怔,“阿娘……”
武后笑意微敛,“太平,你现下只是幼虎,利牙得先藏着,莫要显露太过。”说话间,她匆匆地扫了一眼书架上的书籍,意味深长地道,“发魇了两日,我的骄纵小公主太平也该回来了。”
太平背心微凉,低头道:“多谢阿娘提醒。”
武后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太平,记住了,你是大唐最骄傲的公主,不要轻易低头。”微微凑近,武后的语气寒凉,“谁先低头,谁便是弱者,那些环伺的不安好心者,便会趁机对你下手。”
“嗯!”太平点头。
武后顺势摸了摸太平的后脑,“书要自己读的,才是自己的。”略微一顿,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过两日,阿娘给你找个伴读。”
太平的心微微一揪,明知故问,“谁?”
武后没有言明,只是拍了三下太平的肩膀,“好好看书吧。”说罢,武后转身便走出了书房,书房之外,春夏与其他宫娥们跪在十步之外,春夏手中还端着新煮好的茶汤,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武后满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太平,“你这儿有个懂事的宫婢。”
太平本来还想着为何春夏迟迟不进来奉茶,经过武后提醒,她终是明白春夏不是手脚慢,她只是懂事,知道有时候宁愿挨罚,都不要太急办差,以免丢了性命。
欲速则不达。
太平今日算是深切领会了。
“恭送阿娘。”太平含笑恭敬地一拜。
武后昂头,带着随侍走出了千秋殿。
自这日以后,白日太平还是那个恣意而行的大唐小公主,太傅讲什么,她便听什么,到了晚上便静静一人读书,若有不解处便记下,在请安时私下问询母后。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在她羽翼未丰之时,她要做的便是藏拙。
终于到了与婉儿约定的归还纸鸢之期,太平换了身鲜艳常服,便带着春夏去了掖庭。哪知才到掖庭,管事宫女便如实回禀,婉儿与郑氏被天后带走后,至今没有回来。
太平震惊,这三日她只是一时不察,母后就把人给带走了。她记得,她每日去问安母后时,母后身边并没有婉儿的身影。
婉儿到底去了哪里?
太平焦急,却也明白贸然去问母后,那只会招来母后的怀疑,让婉儿的处境更加危险。可让她什么都不做,她只如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能静下心来?
就在她思忖该如何找寻婉儿时,甘露殿那边来了宫人。
“参见殿下。”
“何事?”
太平匆匆问询。
宫人再拜,“天后口谕,今日使臣献上了上好的葡萄酒,请殿下过去共饮。”
“知道了。”太平心绪烦杂,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春夏看出公主脸色不好,低声问道:“殿下若是身子不适,奴婢去请太医来,给殿下请脉。”
“没事。”太平整了整衣裳,打起精神来,“走吧。”
“诺。”春夏跟在太平的身后,一起来到了甘露殿外。
太平步入殿内,刚一抬眼,便瞧见了母亲身侧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婉儿不再是那日狼狈的模样,如今发髻高挽,鬟髻上簪着些许玉饰,虽只淡淡地抹了些胭脂,却已能让太平的心怦怦作响。
第7章 抉择
两日前,婉儿忙活了半夜,终是把太平的纸鸢补起了一半。世上确实无法做出一模一样的纸鸢,想要过关,只能在说辞上做文章。纸鸢还是原来的纸鸢,她还她的也是原来的那只。婉儿想,若能咬死这点,“强词夺理”一二,兴许可以蒙混过关。
上辈子这个年岁的太平,虽然性子骄纵,心地却半点不坏。只要哄她高兴了,很多事罢了也就罢了。
婉儿自忖对太平算是了解,她有九成的把握过关。只是,另一关可就没那么好过了。婉儿放下纸鸢,侧脸看向几案上的白纸黑字,诗题“梨花”二字端正秀雅,后面却空无一字。不是她做不出诗,而是她不知该做怎样的诗,才能博得武后一笑,离开掖庭。
这辈子说来也算是巧,怎么这母女二人不约而同地给她出了题目?
郑氏看婉儿静默了许久,忍不住问道:“还是写不出来么?”
婉儿点头,“嗯。”
郑氏轻抚婉儿的后脑,“慢慢来,还有六日,还来得及的。”说着,她的指腹轻轻地在纸鸢的竹骨上摩挲,“若是实在想不出来,也许……”
是的,她还可以借着纸鸢讨好公主。
那日太平没有重罚她,反而明罚暗护地让她与郑氏在偏殿休息三日。旁人看来,是太平那日心情不错,所以懒得责罚,可在婉儿细细想来,这可是反常之举。
初见,又非亲非故,太平看她的眼神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
那样的眼神她不是没见过,可那也是太平对她上心后才有的眼神。
奇怪……
太平自小娇宠,世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围绕在她身边伺候的宫人,内侍俊俏,宫婢清丽,怎会对她一个掖庭宫人另眼相看?
除非……
婉儿想到了那个可能,可很快又否决了那个可能。若是太平与她一样,以她的性子定会立即把她接回千秋殿,哪会只是命她重做纸鸢?
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婉儿实在是想不明白,正当此时,偏殿之外响起了内侍的声音,“天后口谕,传上官婉儿安仁殿问话。”
郑氏心绪复杂,紧张地握住了婉儿的手。
是祸逃不过,她们现下有如草芥,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婉儿安慰郑氏,强笑道:“阿娘,我会回来的。”
郑氏忐忑不安,“能不说话,便不说话,知道么?”
“嗯。”婉儿重重点头。倘若当年祖父能谨记这句话,兴许上官家就不会有后来的满门问罪。
婉儿起身,往门口走了一步,似是想到了什么,抓起了纸鸢,快步走出了偏殿。她低头道:“公公,奴婢可以走了。”
内侍斜眼觑了一眼婉儿手中的纸鸢,“拿这作甚?”
婉儿如实回道:“这是公主命奴婢做的纸鸢。”
内侍上下打量了一眼婉儿,冷嗤一声,侧脸对着同行的宫卫递了个眼色。
不等婉儿走出宫院,宫卫们便冲入了偏殿,把郑氏拿了出来。
郑氏大惊,急呼道:“将军,奴婢循规蹈矩,并没有犯错啊!”
“这是天后的懿旨。”宫卫冷声说罢,又加了一句,“不想遭罪的话,就闭上你的嘴,乖乖跟我们走。”
“阿娘……”婉儿站在宫院门口,刚欲回去,便听身后的内侍肃声提醒。
“天后有令,回头者死。”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寒凉得好似北极冰霜。
婉儿有如冰封,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郑氏逼迫自己笑出来,这个时候能活一个是一个,她强压着自己的胆战心惊,一开口却还是忍不住带着轻颤,“去吧,婉儿。”
走出宫院,走出掖庭,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酸涩感涌上心头,婉儿强忍泪意,哽咽转身,哑声道:“阿娘,安心。”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远。
来得及!
只要她快些见到武后,只要她能过了武后一关,她的阿娘就能活!
抓紧纸鸢,这是这一世太平给她的唯一物事。
那些太平掏心窝子宠着她的时光如流水般淌过脑海,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好不容易还有机会留在太平的身边,倘若今日就这样死了,她如何甘心?
要活下来,不惜一切地活下来。
人一旦横了心,惧意便会消退大半。
婉儿踏入安仁殿时,她的腰杆比上回还要笔直,她跪地拜倒,扬声道:“奴婢,拜见天后。”声音铿锵,不同于上一次的她。
武后微讶,眸底闪过一丝玩味,视线最后落在了她手中的纸鸢上。
“太平的纸鸢?”
明知故问。
婉儿低首,“回天后,是殿下的。”
武后挥袖示意殿中伺候的宫人都退下,走至婉儿身前,俯视于她,“你倒是聪明。”
“奴婢虽是罪臣之后,却也懂君子当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殿下补还纸鸢,自当竭尽全力做到。”婉儿没有抬眼,语气却坦坦荡荡。
“小女子也当君子么?”武后负手而立,语声中故意多了一丝不屑。
婉儿深吸一口气,竟抬眼直视武后,朗声道:“天地分阴阳,敢问天后,是阳多些,还是阴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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