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周习坤并不觉得内疚,也不觉得解恨。在他看来这段时间以来周习盛对他的“好心”,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作者有话要说: 手痒痒想虐小弟=-=
☆、蛇出洞
这场戏演员淡定自如,可不知真相的群众演员却都出捏了一把汗来。苏时瑛在家里急得昏厥了过去,白闻生送她去了医院。坐在医院走廊时,白闻生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以何身份,又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苏时瑛。直到医生出来说周太太已经醒来,母子都没有大碍时,他才算松了心中的一口气。
而周习盛几乎被周习坤直接去日租界里玩爆炸的消息给吓着了。他没想到小弟胆子如此之大,而且这事也做得太没头没脑,过于冲动了吧?惊愕之余,他真开始后悔给了周习坤人。结果自己的部下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这要是万一被日本人问出些什么东西,那麻烦就更大了。可人是他亲手许诺给的,总不能自己扇自己耳光。他没有去找周习坤,现在重中之重是如何处理被抓的人的问题。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周习坤帮黄云山干掉了杨仁谦。这消息不用做任何宣传工作,就已经传播得很好了。周习坤等着黄云山出现,可他一连等了好多天,却连黄云山的一根毛也没瞅到。他表面如常,心里却犯了嘀咕。他几乎认为黄云山是突然暴毙而死,或者躲到了哪个山沟里根本断绝了消息。而就在这个时候,黄云山却出现了。
那是在法国人开的俱乐部里,一个侍应生打扮的人在给他送酒的时候,忽然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周习坤一下提了神,立马站了起来跟随那位侍应生而去。黄云山老狐狸非常小心,侍应生带着周习坤在路上东转西转,似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走,周习坤知道这是黄云山在提防自己,想把跟着自己的人甩掉。又在黑暗的弄堂里转了很长时间后,周习坤终于黄云山。
黄云山穿着粗布褂子,脚踩千层底布鞋,头上戴着一顶大帽子。打扮得是风尘仆仆,像个拉黄包车的。 可脸上并未有什么倦态,看来这段日子,他过得还不错,没有受苦。周习坤把他想想成了老鼠,认为他一定是躲在地沟里,生活得不见天日。现在一看,他心里还颇有点失望。不过脸上已经洋溢出了喜出望外的神情,简直如同黄云山就是他亲哥哥,两人千等万盼终于就别重逢一样:“黄,黄大哥!你,你这是去哪了啊!”
黄云山也不回答他,只是将帽子一摘,露出一个光溜溜的尖圆脑袋。周习坤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黄云山是去庙里当和尚去了,难怪怎么找也找不到呢。黄云山的脑袋长得并不浑圆,又是个尖瘦干枯的恶煞脸,猛然剃了个光头,就像土匪穿了道袍,怎么看怎么不搭。周习坤心底发了笑,却还是满怀惊讶与同情地道:“黄大哥这段时间受罪了吧?哎,你那时候为什么不信我?”
“江湖上的事,就算亲生儿子都不能信。”黄云山一双眼睛直直瞅着周习坤。
周习坤心里倒是对他这话十分地认同,讪笑一声道:“黄大哥果然是久经江湖,只是我实在是……。”
黄云山一抬手:“话不用多说,大哥我看得出,你是个会做事,会做人的。“
周习坤笑着点了头:“黄大哥回来得正好,杨仁谦没了,我们少了一块绊脚石。这一切都等着黄大哥来主持呢。”
“诶,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是个有胆量有智谋的,黄大哥我老了,一半都埋入土了。只要能安安稳稳养老也就可以了。”黄云山道。
周习坤鄙夷了一番,这话明的是恭维,其实是他自己不想当那个出头的。杨仁谦要是真死了,自己还不成了众矢之的。黄云山这狐狸自然不愿意去当这个枪靶子。可惜这些全都成不了真的,他实在不用去计较。
“黄大哥,这些以后再说。和尚庙那地方肯定吃不好睡不好的,不如,先找个澡堂子泡个澡?然后再痛痛快快地开一顿荤?”他道。
黄云山并不反对,他也实在天天对着那群秃驴对烦了。他的生活一贯活色生香,又怎么耐得了庙里的寂寞。
浴池子是单独包间的,所以只有黄云山和周习坤两个人。暖暖一池子水,蒸腾了满屋子的白气袅袅。热水泡着黄云山枯枝老藤似得身体,让他紧绷的弦也渐渐的地溶化在这片安逸里。打打杀杀,大起大落的日子他经历多了,哪一道坎不是刀上舔血,用命拼过来的。他黄云山曾像丧家犬一样逃出天津,又灰头土脸躲进和尚庙里,可现在还不是站在了大上海这片地界上。他相信自己是有佛祖庇佑的,不管如何老天总会在最后捞他一把。
周习坤背靠着池壁,一手搭在池岸上,眼睛看着黄云山。这水有点过烫了些,可也正好让他更加清醒:“杜小明现在在我那。”
“不要紧。既然喜欢,就送给你。”黄云山很不在意地道。
“黄大哥真是大方。连身边的人,都是说送就能送。”周习坤话中有话地道。
“天下美人多得是,没有必要为了这个伤了和气。”黄云山眯起了眼睛。杜小明在眼里本就不值一提,若周习坤不说,他几乎要忘了这个人。
“但是,他可是为你挨了枪子的,要不是他,黄大哥,只怕真的就要去西方极乐,见见如来佛祖了。”周习坤从水池子里站了起来。他身上水渍淋漓,肌肤泛着红烫。
黄云山隔着水雾看得并不真切,可还是不由得眯了下眼睛。他察觉到对方话里的一些异样,但是又在这热气腾腾里昏了些头脑。
他笑呵呵道:“周小弟,听我一言。这个世界黑不一定是黑,白也未必是白。想项羽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而刘邦乃真小人,可那又如何?盛世江山还不是最后姓了刘?你呀还年轻,可千万不要被一个“情”字牵绊住了。有的时候不是你死我活,就算是你亲爹,也一样下得去手。哈哈哈,不然皇帝怎么总称自己是“孤家寡人”呢?相当皇帝,就必须先成为寡人。”
周习坤当真是好好思考了一番他的话:“真是受教了。你说我们之间,是谁死,谁活呢?”
“这……。”黄云山的眼皮快速垂抬了,灰色的眼眸迸出了一丝精光,他有些警惕地顾视左右,却什么异样也没发现。
周习坤轻轻一笑:“玩笑话而已。想我也比不得亲爹的分量吧。”他快速翻上了浴池,捡了放在一边的毛巾擦干了自己的头发,然后很是随意地擦了两下身体,套上了白色的衬衫。他并未觉得清爽,和黄云山泡在一池水里,他觉得恶心。在扣上了最后一粒扣子后他道:“泡够了,去吃点东西。”说完,他赤着脚,在地上留下一串足迹,率先走了出去。
黄云山还没有享受够,应该说这才是刚刚开始。他像个虔诚的信徒,在接受了洗礼之后,预备迎接尘世的教诲了。他的确是个信徒,却奉行着自己教义。所谓酒肉穿肠过,自个心中留。在自己利益面前,一切皆是虚妄,一切都可以出卖。
他收拾好自己穿戴,在自己的光头上扣下帽子,然后走出了浴房。可是刚走出去,他就发现了些不对。因为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澡堂,现在空无一人,别说他的随从就连老板和伙计都不见了。
黄云山眼珠子一转,一摸自己腰间,知大事不妙。他忽然在对面雪白墙壁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人影。他猛回过头,这一看没把他眼珠掉出来。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他认为已经死了的人“杨仁谦”。黄云山楞了一会,可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这根本就是个弥天大谎,悉心编织了个大网,就等自己投进去呢!
他心还很硬,可骨头已经软了。相当审时度势“噗通”往地上一跪,嚎啕了出来:“杨仁谦,我可真没杀你兄弟!”
“有没有杀,你可以去文非墓前自己跟他说。”杨仁谦面色凝重。
黄云山“咚咚”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嘴里哭嚎着解释:“真的,真的,不是,我可以对天发誓,你信我!”他快速往前爬了几米,不断重复着那几句话。
“黄云山,你说这次是我死,还是你死呢?”说这话的是周习坤,他站在唯一的出口前,笑着说。
“我……我……。”黄云山垂下头,失魂落魄地喃喃了几句,突然他却一下站了起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扑向了杨仁谦身旁的一个人。那个人慌退了一步,伸手去拔枪,却发现枪已经被黄云山抢了去。
而随后紧接着两声枪响,黄云山还来不及将枪上膛,身体上就多了两个血窟窿。他身体一僵,然后直直地倒了下来,睁着眼张着嘴,可话还没说出来,就已经咽了气。
☆、日本人
这天早上,晨光颇为明媚。一身利落干净的夏副官举着报纸站在周习盛的面前时,张开一张棱角分明的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而是滴溜溜转了眼珠,偷看了一眼周习盛的神色,然后似为难地一笑,将报纸翻了过去,说道:“师座……。”
周习盛莫名地扬起一眉:“怎么了?”
“没事儿……。”夏长明似笑非笑地说。而他手上的报纸的纸页却刚好露出了一端。周习盛扫眼一看,立刻就看清楚了上面的照片是谁,顺手就夺了过来展开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