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习坤盯着他,因为还没摸定他的心思,所以现在还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再一细看苏时征的目光,他就知道肯定和鸦片脱离不了干系。周习坤心里疼了下,可倒不是为了苏时征。
苏时征看他没反应又笑了下道:“姐夫,那儿很多美人。还有俊得要滴水的男人。”
“我要那些做什么?”周习坤冷笑了一下。
“你到底去不去啊?”苏时征急了说。
“好吧。”周习坤看着他那模样,没有办法,也只好先应了。
苏时征笑开朵花,眼睛里还含着哈欠出来的眼泪。他想现在好了,姐夫还是自己的,跟那个白闻生没有关系。
到小红楼,家里的汽车就不能用了。他们把司机招呼了回去,两个人乘了洋车,前往小红楼。周习坤坐在车里,恍恍惚惚,眼前浮光掠影,像是以前的日子又回来了。
他深皱起眉头,后靠到椅背,这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文修文的时候会听听三宝的歌,民国味道很足。=V=
☆、自作孽
几口鸦片烟,便可以沉沉浮浮、醉生梦死大半天,什么都可以不用去想,不用去愁。周习坤熟知它的好,也熟知它能带来的毁灭性。大梦极乐世界是好的,让人一味的沉醉,最后实质的一切都管不顾了。卖房子卖妻儿,周习坤以前是没得卖,就只好去大哥那卖起了自己,搭上了几年时间又赔了一条性命。不堪回首的荒唐,那是现在看似阳光明媚的生活上,无时不刻不笼罩着的阴霾。不能去想,一想就会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把所有的都浇注泥。
假作真时真亦假。周习坤在重新活过来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分清楚到底曾经那段黑暗的日子是假,还是现在重来的一切才是虚幻。当他发现以前与现在都是真真实实地存在这的时候,才毅然决然地决定即使不要一分钱家产,也离开周家,娶了苏家大小姐彻底走向另外一条路。
想起周习盛,周习坤的心麻麻木木,不知滋味。敬过怕过也恨过,最后混杂在一起成了一块死肉,砍不掉也活不了。
苏时征在吸足了烟后,双目变得清明,他看向靠在玲珑红木雕花榻上的周习坤,悄悄地把身体挪了过去,歪□体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他长长吁出一口气,身体又腾腾升升,仿佛到了云端。只有脑后枕着的那一块是安稳有着落的。睁开眼就正可以见到姐夫的下颌,是利落干净的骨线,喉结凸起着,像是也连带了自己的喉管津液,他偷看着也忍不住缓慢地吞咽下一口唾液。
眼睛斜落下来,苏时征看到姐夫腿间的西装裤料,褶皱微隆着。他盯着,可是又看不穿。那萦绕不去生香活色的画面,一浮现,他的大脑也跟着麻痹了一瞬,不得了,简直像是着了魔怔了。
“姐夫,你在想什么?”苏时征终于去打破这种沉默,伸手在周习坤眼前晃了一下。
周习坤回过神,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躺在了自己身上,低下头,皱了下眉说:“可以走了?”
“哎,别急嘛。回去也怪没意思的。”苏时征更加后弯起脖子紧贴着周习坤的大腿,眼睛对视,眨闪得毫无心机。
周习坤又皱了皱眉头,头后抵到墙上,脑海里乱哄哄的在爆炸,手指在苏时征额前轻轻一抚。苏时征浑身就抖了一下,他僵硬着不敢动,抬起头小心去看周习坤。可他怀揣了一刻紧张的心半天,姐夫却又像是在思忖中般的走了神。
他又不理自己了!
苏时征瘪了嘴,缓缓爬坐起来,挑着鸦片膏子,在对着烟灯笨手烧了个烟泡,足足吸满了一口,鼓着两个腮帮子,用两个膝盖跪着爬到周习坤身边,微微将嘴嘟成了圆形,一缕烟便轻轻吐喷到了周习坤脸上。他本是闹着好玩,却没想到周习坤在浓烈的鸦片气息中惊得坐起,用手撩开缭绕的烟雾,嗔怒瞪起一双平时从不露恶的眼睛,几乎是吼着道:“你做什么?!”
苏时征吓了一跳,端着烟杆的手也哆嗦起来,慌了神地看着周习坤:“我我怕你闷逗逗你。姐夫,你要不要也试一口,真的不错,吃了一口还想第二口呢。”他想收买他,那样就可以长久的陪着自己。
周习坤更为恼火,眼睛斜扫了一眼烟榻:“走,跟我回去,要是你爸爸知道我带你来这种地方,我们两个都有得受!”
苏时征没看过姐夫发这么大火,连忙放下了烟杆,从榻上踩到了地上,一边把脚往鞋子里塞,心却想着你不说我不说,爸爸又怎么会知道。不过姐夫的话里已经是用“我们”了,这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一条船上的,可以共进退了!
他心里到脸上都一笑,扯平一把西装,抬起头:“回去就回去嘛。”
周习坤又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起身走出了厢房。苏时征紧跟其后,下了楼梯,穿过声色靡靡的传统中式大厅,正要走过被夕阳铺满的前院。却迎头碰见了刚进大门的三个人。三人打扮还各不相同,一人是长袍一人又是西装,还有一个却是戎装,简直从中到西,从文到武全齐了。而周习坤一抬眼,目光就锁在了那个一身戎装的人身上。
那人看到周习坤,也微楞了一下神,然后露骨一个极灿然的笑:“小弟,这么巧?”
“大哥。”周习坤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窄缝,眼睫阴影落下更是只见黑眸不见眼白。“秉煜你也在。”
周习盛越发欣然,笑眼打量,在这里见到弟弟才是最正常不过的,小弟就该这样,打扮得风骚俊俏,出入烟花酒巷,成天花天酒地,不知上进。
穿得一身西服的严秉煜笑微微地向周习坤一点头。他们旁边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瘦高成一个竹竿似的男子,惊讶笑说:“这位是周师长的弟弟?”
“我七弟,习坤。”周习盛不是一个正经介绍的态度,颇为随意地道。
“哦?这不就是苏老板家的,女婿么?”灰竹竿打量着周习坤略一思忖笑说。
“正是。”周习坤收敛了笑容。
“鄙姓黄,黄云山。”灰竹杆是和颜悦色的口吻,可是他的脸太长,又是无肉,两只眼睛又太过精明,所以让人第一眼看上去有些奸滑。转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周习坤。
周习坤不认识此人,可是知道能和严秉煜周习盛混在一块的一定是个不小的人物。
苏时征新奇地站在一边打量这一切,虽然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他还是笑扬了扬手说:“周大哥好,我是苏时征呐。”
“原来是小弟的小舅子。哈哈,走走,既然遇到了那就一起吃顿饭。”周习盛前迈了一步,拍搂了苏时征的肩膀。
几个人就要往楼里移步,只有周习坤还站在原地,他道:“实在抱歉,天色不早,我这小舅子偷出来玩,还是早些送他回去的好。”说着他就去拉苏时征的胳膊,苏时征有些不情愿,回头看了周习盛和严秉煜。
“小弟,不给大哥面子?”周习盛眉头一皱便透出一股子不可忤逆的拧劲。
“姐夫,姐夫,去吧。”苏时征摇着周习坤的手小声说。
接着黄云山也劝了起来,唯有严秉煜在一边只笑不语。周习坤一方面实在无法推脱,另外一方面又想知道这三个人凑在一起做什么,便在一番推辞后答应了。三个人一起上了楼上的雅间。
虽然这三人摆明不是来喝酒玩乐的,可是对于他们真正要谈的事,当着周习坤与苏时征的面都是避而不谈。菜上齐了一桌,又请了一个刚刚红起的戏子杜小明来助兴。他穿着藕色戏服,却未上妆,倒是原原本本的干净样子,细鼻子小嘴巴长眼睛,一颦一笑都是韵是媚。
他唱的是杜丽娘梦遇了柳梦梅,声调清丽,哀怨缠绵,将那春情爱恋唱到了人心坎上。
周习盛夹起一片糖藕,放到了周习坤的碗里,笑道:“其实我小弟也唱得好,你们信不信?”
“哦?习坤兄是么?”严秉煜惊讶般看向周习坤。
黄云山也将周习坤好一看,又看向杜小明,好似对比了一番,道:“初看不信,这一仔细比对,瞧着眼神不差半分半豪啊!哈哈哈。”
周习坤面部像注了一层胶,成了一副不会动的僵硬面具。目光直直的,盯着饭碗里的糖藕。
周习盛见他如此表情,说得越是兴起,竟然站起身哈哈哈笑地踱到了周习坤的身边,伸手在他的脸蛋上拍了两下:“小弟现在是扮不得,可要是将这胡子一剃,那可是有名角风范。不信,让他唱上一段。给你们听听!”
“真的么,真的么?姐夫唱个来听听!”苏时征没想到姐夫还有这个本事,放下了筷子也叫嚷道。
周习坤在沉默半晌以后,终于弯起了唇笑说:“还是算了吧,真的入不得耳,别搅了大家的雅兴。”
“诶,何必太过自谦呢。我看你的身段也不比他差。”黄云山笑说。
“既然习坤兄不乐意,那我们还是不要为难他了,就让他罚酒三杯,大家觉得怎么样?”严秉煜拿起酒壶一边给周习坤斟酒一边说。
周习坤看了严秉煜一眼,心中有些难言的感激,拿起酒杯说:“好,好,那就让我罚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