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狼的格斗根底其实不错,可早已不在盛年,往日又不怎么和人动手,这位叛军组织的王牌刑讯专家这些天在这鸟不拉屎的营地和一群蹩脚的游击队员呆在一起早就吃尽了苦头,此刻除了最后关头爆发出的求生的勇气和力量,其实根本难以招架徐子敬的攻势。
徐子敬猛地一记重拳,灰狼彻底倒在地上。树枝在他身下折断,发出咔嚓的轻响。
徐子敬有些气喘。他其实也并不轻松,在黑灯瞎火的树林里追上并超过敌人,还要设伏,那个速度快逼近他的极限了。当然徐少校给自己留了足够的时间平复呼吸。他知道他看上去越轻松悠闲,灰狼便越绝望。
男人慢吞吞地抹去脸上在奔跑中被枯枝挂出的血迹,他看着倒在地上的灰狼。两个人离得其实并不远,某人偏偏营造出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灰狼“呵呵”笑了两声,他侧过头去闭上眼,看上去一副任杀任剐悉听尊便的无谓。徐子敬也冷冷地笑起来。他拍了拍灰狼的脸颊,道:“这样不能让你好过。”
灰狼慢慢睁开眼睛,他再次笑起来,来了谈兴似的:“看来a2在从我这里离开之后学了不少东西呢。”
徐子敬微笑道:“别恶心我。”
灰狼看上去有点好奇又有点无辜地眨眨眼睛,道:“我以为你印象深刻。”
徐子敬的笑容渐渐变得狰狞了。他慢慢道:“记忆犹新。”他又道:“你的命在我手里,灰狼。我没有多少时间,也许你会愿意给自己选一个死法?”
灰狼“哈哈”一笑。他知道此刻已经是他生命的最后几秒钟。
狼从来都是足够聪明的动物。它们知道什么是那个“时候”。它们会为生存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同样不会放弃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咬下敌人的血肉。
高加索人眯起眼睛。他那灰褐色的瞳仁里闪烁着残忍而疯狂的光芒。“别像你的那些同伴们一样吧,一颗子弹。太没新意。也许你记得他们是怎么遗憾地被钢芯弹打穿都没有享受到我笼子里放的豌豆罐头么?他们太差,不像你,鲜活又有斗志,他们的血和肉——”
他的话甚至没来得及说完。徐子敬的拳头猛地砸下来。
“砰!”
灰狼惨叫起来。
“砰!”
血从高加索人的口鼻处流出来。
“砰!”
灰狼哈哈大笑,声音凄厉瘆人。
“砰!”
……
徐子敬一拳又一拳地打下来。男人脸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他的眼睛深沉又平静,如同冰封,光芒中不带感情。而那瞳孔深处全是黑色的火焰,没有温度地熊熊燃烧。
徐子敬很有技巧。灰狼说对了,他学了很多,从那个笼子出去之后。包括怎样一拳一拳让人经历所有最极致的痛苦却不会彻底昏迷或是死亡。他学了很多,包括怎样隐藏自己的仇恨和残忍。包括怎样筹划一场复仇。
灰狼已经进气多出气少,徐子敬停了下来。他看着手底下已经毫无还击之力完全称得起凄惨几乎没了人样的灰狼,声音算得上温和:“喜欢吗?”
灰狼似乎还能听到他的声音,疼痛中在脸上挤出一个扭曲可怖的笑意来。他闭着眼睛,“仇恨总是美味。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解脱了。”
徐子敬冷冷地笑起来。“我会的。”
他伸手拨弄着灰狼的脑袋,“睁开眼。”
高加索人的眼睛早已经肿得只剩下缝隙。他哈哈地笑着。
徐子敬捏着对方的下颚。他的语气里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和凶狠:“看着我。”他捏紧了手指,又说一遍。“看着我。”
灰狼神经质地抽搐着,脸上的表情近似笑容。他闭上眼睛。
徐子敬能感觉到自己的拳头有一点轻微的脱力的颤抖。他捏紧了手指,打下去。
“砰!”
……
“砰!”
……
“砰!”
……
灰狼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男人动作凶狠地打着倒在地上的人的脑袋。黄黄白白的浆体和着鲜血慢慢流淌出来。白森森的头骨从灰狼那杂草一样被鲜血凝成一绺一绺的头发中显露出来,参差的边缘割破男人依然在击打的拳头。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重击声中显得微不足道,鲜血的味道在黑漆漆的树林里弥漫开来。
33何德何能
叶昔站在小镇的街心公园。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半长风衣,双手插在衣兜里,看着眼前已经停止喷水的喷泉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是第二天的凌晨。据他们约定的见面时间过去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叶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心里有点后悔。进情报部的时候有人就告诉他,这份工作时刻都在冒险,时刻都有突发状况冒出来,而最重要的却是掌控。全局,细节,人心。
而对于自身,很多人会忽略。叶昔想,也许他不应该太相信对于徐子敬没有实际依托的,“感觉上“的信任和纵容。
身后的树丛发出一阵细碎的响声,作为一个特战人员来说这未免显得太过粗心大意。叶昔想。他扭过身看着弓着身子从公园树丛中钻出来的徐子敬。男人身上带着夜的凉气,和凌晨露水的湿气,他看上去有点儿疲惫。
“嘿。”徐子敬直起身子,他走上来打了个招呼。并没忽略看到他一瞬间叶昔眼睛里闪过的算不得愉快的情绪。
还是那种平淡没什么起伏的语气,叶昔道:“你迟了。”
徐子敬笑了笑,他道:“嗯。抱歉。”他看向叶昔,道:“走吧。”
叶昔轻微地抬了抬下巴,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他示意徐子敬向公园的出口走去,抬脚的时候踩到那个人身后的影子。
还是他们之前住的那家小旅店。灯光昏黄,徐子敬眯起眼睛,灯柱上斑驳的锈迹一闪而过。他走上楼梯,然后转身,看着叶昔越过他掏出钥匙开了房间的门。
徐子敬坐在床上,他倒毫不介意自己身上的灰土以及其他不怎么让人有联想欲望的污迹沾染了挺干净的床单。他看着叶昔脱掉他的大衣,然后转过来面对他。
男人耸了耸肩膀,笑道:“我需要写一份任务报告么?”他看上去在叶昔那样的眼神底下依旧很自在。
叶昔挑了下眉梢,他向徐子敬道:“目前不用。”他甚至笑了一下。
徐子敬咧了咧嘴,问道:“公司问起了么?”
“嗯。”叶昔淡淡道:“公司已经开始对我们在营地的事情展开调查了。”
徐子敬轻笑了一声,道:“公司还真是谨慎。”他看上去一脸的无辜。“我们可是公司应人家的邀请发配到那个地方的呢。”
叶昔瞧他一眼,道:“公司大概会需要知道在我们分开的二十四小时里你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徐子敬笑了:“林子里总是很容易迷路的。”
叶昔也笑,但看上去并不愉快。“没记错的话,徐先生,你在老东家一直做得不错,难不成连个树林里的方向都辨不出来么?”
徐子敬抽了抽嘴角。叶昔这回是真的被他惹急了啊,这话说得,明里暗里都带着刺儿。他笑道:“我半路被人截住啦。”男人一副“好吧好吧我说实话”的表情。“有人想要我为营地的悲剧负责任呢。”
叶昔淡淡看他一眼,脸色并未缓和。这是个好理由,他心里清楚,而且也是现下能在ssLc那里糊弄过去的唯一理由。关于徐子敬的去处,叶昔并不想深究。从他在帐篷里向那个人点头的时候便等于将那一时段完全交给了徐子敬独自掌控。通常情况下搞情报的人并不喜欢这种无法时刻掌握的失控感。
可徐子敬不是他手下。或者说,叶昔知道自己从始至终无法将这个人单纯地当做任务伙伴和服从者。他知道他有他的事情,有他的感情。
他知道那个人密封的档案里一行一列都是血色,却还可以笑得好像心无芥蒂,他知道那个人在许多个夜晚里将手放在老旧又锋利的匕首上,不知道是在预备,还是在怀念。
叶昔最终询问式地看了徐子敬一眼。
男人微笑了一下。他道:“灰狼死了。”
叶昔挑了下眉,他没说话。徐子敬手就搭在床边,叶昔眼光凝固了一秒,然后转开。他决定不去提心对方把手上的泥土和血液蹭在了床单上。
他知道那是血。他知道那个人有伤口。但他也许不该问,那个人是否一度让仇恨操控了自己。
感情不是可以控制得完美无缺的东西,千里堤坝也有洪水决堤的一天。以己度人,叶昔想。想想你自己,再开口未免显得讽刺。
徐子敬兀自笑了一下,然后把自己放倒在床上。
叶昔看他一眼,忽然说道:“把衣服脱了睡。”
徐子敬懒洋洋地去扯胸前的扣子,却还有精神“嘿嘿”一笑,嘟哝道:“够体贴啊叶昔。”
对方恍若未闻一样径直进了卫生间。徐子敬了无兴味地扯了扯嘴角,终于在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