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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田晓星冷冷清清踏上征途相比,知名华人服装设计师Andrew Lam回国的声势就要大上许多了。
好几家杂志和媒体早早就预定了采访档期,还有一家艺术院校请他去担任客座教授。有些无足轻重的邀约,他直接就让助理挡掉了,可有些牵扯到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就没那么好推了。
在很多行业里,成功人士往往会遭人诟病,说他们一旦成名,作品反而出得少了,质量也大打折扣。外人以为这是江郎才尽,其实不然。名利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当一个人成了公众人物,成了业界代表,就开始要本末倒置地疲于应对各方干扰了。既要时刻维护自己的形象,又要顾及朋友同事的情面,一来二去,还有多少精力和时间可以留给创作呢?
所以Andrew Lam给人的感觉总是急匆匆的,说话、做事风风火火,面对任何人都刻意保持着距离,不轻易表达自己的看法和态度。
因为在纽约时曾约好的,Andrew Lam一下飞机就立刻联系了齐习。而齐习则是提前好几天就订好了餐厅,一方面是想帮Andrew Lam接风洗尘,尽尽地主之谊,另一方面,他也想预先在一个偏私下的场合把乐维介绍给对方,这样或许能接触得更容易些。
庄森不知从哪里收到的风声,也跑来插了一脚,想要拿到些第一手的新闻材料,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和Andrew Lam合作,搞个专题或是一次独家专访。
席间聊到这次中法文化交流活动,Andrew Lam表示有些无奈。活动虽然是半官方性质的,但是他提出的设计构思却要交给几个文化和宣传部门的领导最终拍板,这是典型的外行领导内行,条条框框画得太多,恐怕就做不出什么好东西了。
庄森适时打探道:“那林先生这次有些什么具体的想法呢?”
涉及到专业问题,Andrew Lam眼神儿活了起来,手势也渐渐增多了:“我有个很唯美的构想,做一钞动起来的古典’。以前一提到‘古典’两个字,大家都会尽量去表现端庄、高贵、沉稳、大气,那总会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没趣儿,没意思。我在想可不可以服装本身不要色彩,让色彩和图案流动起来,把衣服当成一个载体,就像……”
“就像电影的屏幕一样!”乐维在旁边听得兴起,忍不出插了句嘴。话一出口,他立刻察觉到自己鲁莽了,赶忙偷着朝齐习讨好地笑了笑,又很有眼色地拎起酒瓶帮Andrew Lam倒了酒,客客气气让道,“林老师,您慢用,慢用。”
Andrew Lam的目光顺着酒杯一路向上,最后移到了乐维身上。刚刚乐维只凭三言两语就猜到了他的创意,让他倍感惊讶。原本他以为,这个长相不太正经的家伙一定是齐习靠裙带关系硬塞给他的草包,现在看看,这小子肚子里倒是有点儿真材实料的。
等乐维重新坐好了,Andrew Lam装作很随意地问他:“我把这个想法提出来之后,很多人并不看好,都觉得应该把心思放在服装本身,而不是搞些闹着玩儿一样的小把戏。大维,你怎么看?”
见Andrew Lam指名道姓问自己,乐维也不客气:“我觉得什么艺术啊时尚啊,都是人发明出来取悦人的,干嘛要受那么多约束。就好像做游戏,制定一个大体的规则,大家就随心所欲去玩嘛,谁能玩出新花样,谁就玩得最开心。相反那些玩着玩着就太过认真的人,恐怕再也找不到游戏的乐趣了。”
“这不是你的想法,是‘席勒斯宾塞理论’,也就是西方的游戏起源说。”庄森不放过任何居高临下鄙视乐维的机会,“它把艺术看成是脱离了社会实践的纯娱乐性活动,且偏重从生物学意义上看待艺术的起因,过分强调了艺术与功利的对立,太绝对、太片面了。”
乐维装模作样地咂吧着嘴:“装主编,你心里八成在偷偷想着,‘这混球儿一定听不懂我说的话’对吧?”他很不要脸地嘿嘿一笑,“那你猜对了。不过你倒是很好地表演了一把我前面说的那种人,那种一直找不到游戏乐趣的人。”
庄森正想说句话反驳乐维,却被齐习亲手倒过来的一杯茶给堵住了:“嗓子眼儿不干吗?喝口茶润润。”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给他机会说话嘛。庄森无奈叹了口气,认命地端起杯子抿着。没办法,现在人家两个已经肩并肩一致对外了,更不巧的是,自己刚刚好就是那个“外”。
Andrew Lam酒量极好,千杯不醉,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拉着乐维没完没了地喝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乐维开始大脑发热了,嘴上也没了把门儿的。在Andrew Lam的引导下,他肆意胡侃着,把齐习出门前叮嘱他要低调、要稳重的那些话都给抛到了脑后:“古典,古典,顾名思义,不就是古人留下来的经典嘛。我们中华民族是个既好面子又爱玩儿的民族,发明了火药就拿来射烟花,有了指南针就拿来勘风水,可偏偏有人总爱把我们的老祖宗塑造成是又严肃、又刻板的一群人。古典为什么一定要是正襟危坐的,仪态万方的?为什么不能拿来玩儿玩儿?”
Andrew Lam敬了他一杯酒,他大咧咧干了,回头瞄一眼被齐习堵成了哑巴的庄森,得意洋洋接着说道:“最烦那种人,拾人牙慧还充大个儿,动辄西方如何如何,欧洲如何如何,非得喝咖啡品红酒才是上流人士吗?张口闭口的意大利歌剧,我就纳了闷了,老祖宗留下的京剧、昆曲都听得懂吗?要是我,就算想装小王八蛋,也要装个有中国特色的王八蛋。”
开始齐习还试图用眼神制止乐维说话,屡次无果之后,干脆就放弃了。他一个人扶着额坐在旁边翻白眼,只希望这顿饭赶紧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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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睡醒觉,乐维傻乎乎打给了齐习:“齐老师,昨晚是你把我送回家的吧?我有点儿喝大了,饭桌上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齐习无声地叹了口气:“还好。”说了又怎么样?难道能当大米饭吃回去?
等到下午,倒好了时差的Andrew Lam也打给了齐习:“小习,昨晚谢谢你们把我送回酒店。那个叫大维的家伙还挺有意思的,不错,让他尽快过来开工吧。”停顿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Andrew Lam忽然忍不住“呵呵呵”笑出了声,“我等会儿有个访问,不多说了,这就要去装有中国特色的王八蛋了……”
一顿饭被乐维吃得歪打正着,不知道哪句话对了Andrew Lam心思,态度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轻容易就从“爱理不理”变成“主动邀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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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Andrew Lam交给乐维的第一项工作,就给了他个下马威。
这次Andrew Lam的设计因为要把服装当成是色彩和光影的载体,所以款式都很简单,整体轮廓要追求灵动与飘逸,而那些所谓的深厚底蕴,就只能依靠细节来表达了。Andrew Lam很想邀请一位盘扣大师牟老先生共同合作,帮他制作出一系列为服装量身打造的传统盘扣。
牟老年近古稀,是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听说从前有过不少人想请他出山,也有人登门拜师学艺,却都被他给一一拒绝了。
老先生孤身一人住在城郊的小四合院儿里,脾气古怪,行踪不定,手机啊电脑啊这些现代化的通讯工具一概没有。齐习辗转打探到的消息说,至今都没有哪个家伙能成功进了他的门儿,更别提搬动老先生了。
所以乐维接下的,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这是Andrew Lam交代下的首个任务,总不能第一下就打了退堂鼓吧,就算有闭门羹,也得亲自去尝上几口啊。
起了个大早,齐习陪着乐维一起去拜访牟老先生了。城郊大大小小的胡同错综复杂,两人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地址一路找过去,花了好些时间,走了不少冤枉路,才总算摸到了目的地。谁知一个大锁头挂在门上,老先生不在。
乐维跟隔壁邻居打听了一下,那大妈说牟老爷子可能去公园遛鸟儿了,遛完了鸟很有可能再跟别人下一盘象棋,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谁也说不准。
乐维和齐习两人对视一眼,打定主意,等吧。来都来了,管事情能不能办成,人总要见上一面吧,索性就在院门口的台阶上坐着等。
车子停在了胡同口,两人是长途跋涉走进来的,都出了一身汗,此刻各自脱掉外套吹着风,试图尽快凉爽下来。
吹了一会儿,乐维忽然想起什么,把齐习的外套拎起来给人披上了,还紧了紧衣襟:“出了汗别吹风,小心等会儿感冒。”
齐习正热得心烦,两只胳膊一撑,又把外套甩了下去:“我心里有数,等会儿再穿,现在正热着呢。”
“你要有数儿就不是现在的豆芽菜了。”乐维不厌其烦地帮齐习把衣服披上。
齐习有点无奈地笑着瞪他:“好了,乐大妈顾好你自己吧。”
两个人就这样“穿上”,“不穿”地争论了好半天,脸上的笑容却一个赛一个的甜腻,从远处看,活脱脱就是一幅《打情骂俏图》。
忽然,小路拐角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乐维朝齐习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通报:“注意,老爷子可能回来了,等会儿我先上噢,我脸皮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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