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踢了。”那是在医院里,李纪良害怕他伤心,安慰他好好休养的时候,他突然冒出来的。
“不想踢了?为什么?”李纪良一愣,随即道,“你不要多想,你这次受的伤虽然严重点,但并不是不可逆的,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好不好我都不想踢了。不好我自然不会再踢,好了,我也不想再踢了。”
“为什么?”
“没意思。”
“什么?”
在他说出那一句的时候李纪良很吃惊,他知道在他这么说的时候李纪良是一定会吃惊的,但他还是肯定的又说了一遍。李纪良愣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的问:“你不喜欢足球了?”
那个表情小心翼翼的,仿佛很害怕他给出肯定的答案,不,不是仿佛,良子是真的害怕。
早先,他是崇拜李纪良的,觉得他的一切都是好的,都是光辉的,他就仿佛一个会闪光的大金人,耀的他几乎睁不开眼,无敌的仿佛能打败全世界。所以他崇拜他,他跟随他,几乎就像信徒。再之后他就知道,其实不是,李纪良也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他一样有弱点,一样有不足,一样有脆弱,但这并不能影响他对李纪良的感情,或者正确的说,这种感情更深了。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他看这个人的眼光变了,他不再是想着只要他好,就什么都好了,不再想着要为他奉献一切,他开始有贪念有欲望,他开始想要的更多。而李纪良呢,却和过去一样。
他们的感情很好,李纪良也很需要他,但这种需要,更是一种在异国他乡需要同类的需要。如果不是他,换成任何一个张鸽李鸽王鸽,只要像他一样对待李纪良,李纪良也是一样的,他杨鸽,并不是特殊的。
知道这一点他并没有太多的难过,也许潜意识里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但是看着慕尼黑湛蓝的天空,他不由得有一种茫然和无力,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放弃吗?不甘心,也不愿意。争取吗?也不知道要怎么下手。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和李纪良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有一种人天生就是为某种东西而生的,比如李白于诗,李清照于词,爱因斯坦于科学,科比于篮球,他们在这上面的灵性是其他人付出再多努力也很难追的上的。
李纪良,就是为足球而生的。
也许他的灵性不是特别的充足,但他就能千百次的重复各种枯燥的练习,就能挺得住各种寂寞,就能把所有的私人空间都挤压掉,这些努力他不是做不到,但和李纪良不一样,李纪良那是发自内心的热爱,每一次的练习他都不会敷衍,这样的态度,做什么都能有一定成就吧,何况他还不是没有灵性。
在李纪良已经成为球队的主力的时候,他还没能进入大名单,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
了,可依然是不行。
“良子,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以后?”
“是啊,我们总不能踢一辈子球吧。最多三十六七岁,我们就要退役。老话说三十四十正当年,那时候我们不能踢球了,但还不能什么都不做吧。”他还记得当时的他,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情。他想着,在足球上他追不上李纪良了,但在其他方面他应该可以吧,从现在就开始经营、努力,再过个十来年,也会有一定成绩吧。
“是不能再踢了。”
“那你想过要做什么吗?”
“没有意外的话,还是足球吧。”
“你要当教练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李纪良笑的有些高深莫测,他有些急了:“你这是什么话啊。”
“因为未来不能确定啊,你呢?你有想过要做什么吗?”
“我……嗯,还没有想太多,这不是想先问问你吗?”
“怎么,我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吗?”
他当时的脸一定很红,因为他非常清楚的感觉到连耳朵都有些发烧了,他张着嘴,不知要怎么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而李纪良已经又先开口了:“我记得你父亲是做生意的?”
“销售,他是做销售的。”
“唔,我做了点生意,以后你要是想做这个的话就来帮我吧。”
他抬起头,有些怔然的看着李纪良,这话的意思,是说准备做生意吗?但听起来完全不是啊。在以后,通过他一点点的打听,也就慢慢的知道了,早在绿建的时候李纪良就和别人合伙了。早先,他没有太放在心上,以为那就是一个小生意,知道那一次他和李纪良一起回过,那个合伙人开了辆凯迪拉克来接他们,他才觉得自己自己想错了。
“还是买了这个?”
当他们坐到车上后,李纪良第一句就是这个,他那个叫王浩然的合伙人笑嘻嘻的道:“我知道良子你的意思,但你也别太老观念了,别说省城了,就咱们那小城市现在也是豪车不断,我这辆,已经够低调的了,更何况咱们做生意,有时候是要展现一下实力的。”
“我是怕你给自己惹麻烦。”
“明白明白,放心吧,我后面就放着棒球棍,想当年,我也是打遍学校无敌手的。”那人曲展了一下手臂,隔着西装就能看到鼓鼓的肌肉,虽然笑嘻嘻的说着话,但就是给人一种谈笑风云的感觉。
那是李纪良的初中同学,那是他的合伙人。
然后他知道了那不是一个小生意,那是个大生意,李纪良,早就可以不依靠踢球来养活自己了。
为什么做生意?
“我想试试,我想打造一个足球王国,我想试着由下而上的挑战一下,我知道,百分之八十,不,九十,我会失败,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想试试!”在说这的时候,李纪良喝了一点啤酒,眼睛从未有过的发亮,亮的他觉得他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在看什么未来。
于是他知道,李纪良是真的为足球而生的,他这一生都不会再离开足球。在他能踢球的时候他会是球员,而当他不得不退役的时候,他也许是教练,也许是老板。
而他呢?在他能踢球的时候他已经追不上他了,而当他不能踢的时候,只会越行越远吧。在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离不开李纪良,他已经习惯了跟随这个人,他已经习惯了关注他、照顾他,他已经习惯了为他操心为他着想。但这样下去,就算他再不愿意,也只能离开。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开始思考。他想过要做助理做经纪人,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这些都是暂时的,当李纪良不踢球的时候,他就不再需要什么助理、经纪人了。
他需要什么?
教练!
只有这个职业能保证他长久的呆在球场上,只有这个职业是能一直和他有交集的。他是能够等到退役再当教练,可那个时候,就太晚了吧。但现在就离开?他又有些舍不得,现在他和李纪良还在一个球队,他们还住在一起,他们还能一起训练一起吃饭。
犹豫、徘徊,终于,他那一次受伤了,好了,一切都有了定论,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如果他就那么样的退役就好了,但是当看到李纪良带着焦急的神情为他奔波的时候,当看到李纪良有些愁苦的向他发问的时候,当看到李纪良那带着点迷惘神情的时候,明明知道不应该,他的心思还是活泛了起来。
“良子,你希望我留下来吗?”一直到现在,当时的那些场景还非常清楚,他还记得自己当时舔了下唇,两手握的紧紧的,手心里满是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他突然说不下去了,一把抱住李纪良就吻了起来,他当时一定是疯了,他怎么那么大的胆子?就算有胆子他也不应该那么冲动啊!可他真的就那么做了,他还记得自己两手紧紧的抱着李纪良的背,两片嘴唇不断的在他唇上索取。甜蜜吗?急迫吗?也许都有,但更多的还是紧张和无措。
是的,就算在那种情况下,他也是害怕的,担心的,但他还是亲了上去,带着一种绝望的心情。他事后无数次的分析自己当时的心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安引起过激行为,这个结论有点黑色幽默,但却是真的。
他知道要怎么做,可还是害怕,这条路上有太多的意外太多的不确定,就算他再努力,很可能也无法达到目的,也许他当不成教练,也许他当教练不够成功,也许他成功了也不被李纪良聘用。也许太知道希望渺茫,所以,想给自己一点回忆吧。
“你觉得李文清怎么样?”
他突然开口,肖进一愣:“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