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纸盒,然后整个儿愣住。盒子里是一只劳力士手表,这只手表,水云川太熟悉了,它是自己父亲的!
夏水情的骨灰不见了,而坟里留下的是自己父亲的一只手表,这代表什么?难道,父亲在出车祸前,已经来过这里,带走了夏水情的骨灰,然后留下手表作为纪念?可是,车祸现场记录,父亲的车子明明是在往天荒坪去的路上,而不是回程中。并且,也没有发现什么骨灰盒。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父亲的车摔下悬崖,摔成了一堆废铁,车子里的三个人:自己父亲、关塞还有司机,摔得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关塞和司机当场死亡,自己父亲被急救回K城,只过了一个晚上,便在次日凌晨抢救无效死亡。
水云川的精神处于崩溃状态,他完全没有留意父亲手上有没有戴那只手表。他只知道,父亲死时面目全非,入殓前,他们请了最高级的遗体整容师,为水惊涛整容。
想到这些的时候,他心里的伤疤又被狠狠撕裂,鲜血流了出来。爱和恨,都那么痛苦。他,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拿着那块手表,他呆立良久,挥挥手:“回去。”
手表,他带走了,这个地方,从此没有留念。一切,都过去了。
回K城的路上,他一直沉默着,他想不通,这手表怎么会在夏水情的坟里。难道是现场记录有误?没有发现骨灰盒,可以解释为它被撞得支离破碎,根本找不到了。但来路还是回程,这会有错么?
他拨通肇事地交警中队的电话:“方队,我是K城水云川。”
“水少,是你?”对方显然对他印象深刻,一提名字就想起来了。
“是我,我想再跟你澄清一下,去年十二月,在天祚山发生的那场车祸,我父亲坐的车是在往天荒坪去的方向,还是回来的路上?”
“水少,当时的现场勘查记录,都曾给您过目。不会有错的。肇事司机的供述,也跟勘查结果吻合。您怎么现在突然……”
“哦,没什么。”水云川摁了摁眉心,“我只是有些奇怪的发现,但不足以证明什么。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再来请教您吧。不打扰您了。”
挂掉电话,水云川看向窗外。莽莽苍苍的山脉,绵延得看不到尽头的山道。阳光终于透出云层了,却驱不散水云川心里的谜团。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水清漪的来电。
“小姑。”水云川冷静的声音。
“云川。”水清漪的声音低哑干涩,“今天是清明,你帮我在大哥坟上上柱香,帮我向他忏悔,好么?如果不是我抓着水微尘的身世不放,他也不会去天荒坪,也就不会发生车祸……是我的错。我放不下仇恨,却害死了自己的大哥,如今,我追悔莫及。云川,我也听说,水微尘不见了,你肯定很难过……”
水云川怔了,心里霎时涌起千般滋味。小姑她,算是大彻大悟了么?如果没有父亲的死,她会明白过来么?
而自己,也是因为小尘的失踪,才会放下那些仇恨。
其实,放下,对自己来说,何尝不是解脱?对小姑也是。
他默然半晌,说了句:“谢谢你,小姑。”这声道谢,是真诚的。
水清漪一下子哽咽了,匆匆道了声“再见”,就挂了电话。
水氏庄园,夜,水云川在水惊涛的书房里,他坐了很久。水惊涛死后,他整理过他的遗物,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茫然看着窗外的夜色,喃喃自语:“爸,您能不能告诉我,夏水情的骨灰去了哪里,您的手表为什么会在她的坟里?”
四周寂静无声,没有谁给他答案。风吹过,隐约有衣袂掠过的声音,极其细微。
他走到门口,唤了声“水溶”。一条黑影出现在他面前,单膝跪地:“老爷。”
“你果然在这里。”水云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进来。”
他进去,坐到沙发上,水溶跟进来,重新跪下-身去。
“水溶,你跟了老太爷几年?”灯光下,水云川的眸子幽深如潭。他在思索着什么。
“回老爷,十年。”
“水家总共有几名暗卫?”
水溶一愣,目光闪了闪。
“说。”
“一直以来,都是十三名。如果有人死了,立刻会有新的暗卫替补上去。”
“我知道的有十个人,还有三人是谁?他们在哪里?”水云川眸子中光芒一闪。
“他们……跟着老太爷,是老太爷的贴身暗卫……”
“我要见他们。”
“老爷,属下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水溶宛如石雕般的脸上起了一丝裂纹,“他们是老太爷的暗卫,也是死士。老太爷生,他们生;老太爷死,他们死。”
水云川面色数变,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去吧。”
水溶起身后退,转眼消失了踪影。
爸,原来,水家还有很多事是我不知道的——水云川似乎抓住了什么头绪。
第二天晚上,水云川又招来水溶,向他低声交待了一些什么。水溶微露惶恐之色:“老爷,使不得。”
水云川脸色一沉:“照我的吩咐去做!”
水溶低头:“是,老爷。”
一周后,水云川拿到一份报告,读完那份报告,他面上的表情变得丰富多彩:先是狂喜,然后是疑惑,再是愤怒,最后又变成担忧。
最后,他慢慢握起拳头,闭上眼睛,低低地吐出一句话:“小尘……我一定会找到你。”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诺亚岛,忘尘的身体已经康复。他在岛上四处漫游,想要寻找一些熟悉的东西,可是,对这个岛,他全然没有印象。
他只是一直在想那个梦中叫他小尘的人,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他觉得身边缺了什么,那应该是一个人的体温。
他总是微笑着,清润如水的笑容,让周围的人都为他着迷。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失落、迷茫和彷徨。他常常坐在海边发呆,一坐就是半天。
四月中旬的时候,独孤忆为忘尘指定的教练来了,那个男人三十二岁,高大健壮、肌肉发达,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头发是栗色的,眼神如鹰隼一般敏锐。
他的名字叫霍尔曼,德国人。
比他晚两天来的是忘尘的钢琴教师,他的名字叫查理,是个二十七岁的英国小伙子,长得十分英俊,蓝色的眸子如海洋,浑身充满浪漫的气息。
见到忘尘的第一天,他拥抱了他,并且在他耳边道:“我的王子,你这样高贵迷人,我会忍不住爱上你的。”
☆、第一百十章 独孤忆
吹到耳边的温热气息,还有那磁性的男子声音说出的“爱”字,令忘尘心头莫名地起了一丝颤栗。和男人说爱?这个查理是同性恋么?还是仅仅开个玩笑而已?可为什么自己听到的时候,心里不但没有恶心的感觉,反而像是唤醒了某种记忆?
那个梦中唤“小尘”的人,那个紧贴着他的温暖胸膛……是男人。看不清他的脸,可是每次想起他的时候,他心中就涌起一种深深的眷恋,还有难以言传的忧伤与怅惘。
自己,也是个同性恋吧?那个人,是谁?
隔着落地长窗,查理手中拿着一杯咖啡,专注地看着前面场地上对打的两个人:霍尔曼与忘尘。两个人的身高、体积明显呈不对等比例,一个高大健壮得像一头公牛,另一个虽然身材高挑,但太过纤瘦,和霍尔曼相比,简直是一只小羊。
还没开始动手前,查理就已经皱紧眉头,挂起一脸担忧。他无法想象他迷人的“王子”被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那样他会心痛死的。
可是,慢慢的,他的唇角扬了起来。他发现他错了,忘尘不是一只小羊,他是一只小豹子。在霍尔曼凌厉威猛的拳势下,忘尘毫无惧意。他身形矫健,出手如风,虽然力道比不上霍尔曼,可他往往从别人意想不到的角度进攻,他的身子仿佛能够随意弯曲,出招的姿势有时候令查理匪夷所思。
“查理先生,你入迷了。”亚瑟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施施然踱到查理身边,笑眯眯地看他。
查理微微闭起眼睛,好像深深沉醉了:“他的确让我着迷,他沉思的样子,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的样子,还有他和霍尔曼先生交手的样子……动与静,完美地在他身上结合,他简直……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真是……太迷人了。”
“你是Gay”亚瑟突然低声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