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说你依赖着我,但是其实,我何尝不是依赖着你?
云深的呼吸贪婪而颤抖,迟迟……我的迟迟,若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良久,云深动作轻缓地再次仰躺在姬辞的身边,感觉着四肢关节绵绵密密的刺痛感,将手握成拳,在指甲将要刺破肌肤的时候,又一下子松开手。若是手心留下指印,迟迟会担心的吧?
云深静静地躺着,像是冰针刺入关节的痛感让他感觉全身都泛起了强烈的冷意,但是奇怪的是,他自己的身体却依然是温热的。
云深等到身体的痛感渐渐消失后,缓缓偏过头,看着姬辞沉睡的样子,眼眶有些红,喉结不断地上下移动,但是表情却带着过于深沉的怜惜与心疼。
我的迟迟,云深手指抚上姬辞的脸,随即缓缓闭上了眼。
面前是四处飞溅的巨大石块,与延绵千里的大火,云深发现自己正漂浮在空中,有无数的石块从自己周围迅速地飞过,却没有伤到自己分毫。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的场景,这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地方,那么,这是梦境吗?
这里的一切都非常地怪异,天幕是火一样的红色,其间有着无数的裂缝,各处流窜的气流带着异常灼热的气息。
自天幕的裂缝中还有无数巨大的石块落下,带着长长的焰尾,有的在半空的时候爆炸开来,变成无数细小的石头,朝着各处飞去。
云深低下头,就发现下面的土地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石块落地后瞬间就被火舌吞没,消失了踪迹。而火海中有许多的高大的巨石,如同海洋中的礁石与小岛屿一般,不过巨石表面灼热异常,通体火红,但是却没有燃烧着的火焰。
云深尝试移动身形,发现像是在现实中一样是可以走动的,于是他下意识地选择了一个方向行走。他相信这是在梦境,并且梦境结束了他就会离开,因此他并没有感觉惧怕。
行走在半空,云深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九庭的时候,通过的那处断崖便是这般,明明面前只有空气云雾,但是脚下却像是有实物一般。
就在这时,巨大的气流卷着火球直直地往云深的方向冲来,云深瞳孔微缩,迅速地往一边闪避,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轻盈无比,竟然真的就避开了火球的袭击。有烈焰划过衣角,但是却无丝毫损伤。云深看着色泽如初的外衣,难道自己在这里是不会被伤到的吗?
就在这时,云深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叫声,“勉——”
云深猛地回神看过去,便看见一只巨大的神兽出现在不远处的岩石上,它全身鲜红,背上的翅膀如利刃一般,此时正不断地发出“勉——”的叫声。
云深确定,那确实就是帝江,只是要比平时看见的帝江身躯要大了数倍。如果帝江在这里,那……是不是迟迟也在这里?
云深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开始四处寻找,但是除了烈焰飓风与四处飞溅的石块,没有在发现其他的存在。他有些泄气,只是奇异的梦境而已,迟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一步一步地靠近帝江,发现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于是便漂浮在它的身边。
或许,在这里可以等到迟迟也说不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安静着的帝江突然长长地叫了一声,云深朝着帝江面对的方向看去,就发现火红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水蓝色的圆圈,像是一扇门一般。这一刻,云深觉得自己的呼吸就快要停止了——会是迟迟吗?
数秒后,几个身影从水蓝色的门内走了出来,缓缓地朝着帝江行来。
云深专注地看着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身影,像是痴了一般,之后云深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那确实是姬辞,但是,又不是。
他们有着全然相同的面容,同样身着白色衣衫,黑发垂长,甚至垂着的双手手势都是一样的。
但是云深依然确定那不是姬辞。
姬辞在九庭下属与神兽面前,一直都是冷漠而威严的,他那时是高高在上的祀灵师。而在自己面前,却是单纯而无防备的。
可是如今自己面前的“姬辞”,让云深很是心惊。他的气势过于强大磅礴,如此安静地站在那里,却有着令整个星空旋转的力量。
他周身气息内敛,如浩瀚的大海一般能够容纳万物,些微的气息溢出,便足以让所以人臣服在地。
他和迟迟一样,面色清冷,眉宇间毫无情绪。但是,如果迟迟的清冷是因为没有欲求,性格冷淡,那么他,就是因为他藐视时间所有的存在,一切皆不入他的眼,他,便是天地间至高的存在一般。
四个穿着黑色衣袍的人跟在他的身后,带着肃杀的气息。长长的黑袍掩盖了所有,面目也无法分辨。
此时帝江安静地趴在地上,‘姬辞’经过他的身边时停下了脚步,一双墨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它。接着,帝江动了动身子,稍稍缩小了身形,挥起双翅飞了起来。‘姬辞’便举步继续前行,帝江跟在他的身侧,带着愉悦的气息。
云深在原地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一行人走过无数的火海灼浪,期间没有人说话,他们像是心中俱是明白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一路前行没有迟疑。云深跟在他们身侧,一直观察着“姬辞”,越来越发现他们并非是一个人。
他,只是和姬辞有着相同面容的人罢了。
最后,一行人走上了一处高台。站在高台的顶端,可以将天幕下的所有都收入眼帘一般。而最奇异的是,高台的上方有着一片湖,莹蓝色的湖水悬浮在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光彩,无比美丽。
四周俱是火焰纷乱,乱石横行,它却无比宁静,不起波澜。
‘姬辞’缓缓走到湖水的正下方,莹蓝色的水光落在他的身上,白衣都被染成了水蓝色。他的长发突然一下子增长,被破空而来的风吹起,四处飞扬。此时他的双眸漆黑,像是没有星光的夜空,沉寂无光。
巨大的法阵从他的脚下开始扩散,广袖灌风,衣角飞扬。其余的四个人解下了身着的黑袍,露出了青赤白黑四种颜色。他们按照一种隐藏的顺序围绕着‘姬辞’站立,身上渐渐出现了带着四色的光。
“如此献祭,你们可甘愿?”姬辞的声音像是从无际的夜空传来,带着足以容纳天地的力量,让人心神俱震。云深听见五人回答,“吾等甘愿,献祭于君上。”
之后姬辞没有再说话。随着法阵的不断扩散,悬浮于半空的蓝色湖水有了波动,接着像是沙漏一般,逐渐有蓝色的水流缓缓流下,围绕着姬辞脚下的法阵不断流转。云深似乎都能够感觉到自己被包裹在温和而湿润的空气中,有一种安宁的奇异感觉。
“尔等将消散于天地,与大道万物相生,自此,受命于吾,行于三千。”随着话音地不断响起,姬辞的身侧像是有波纹荡开一般,周围四人的身影逐渐变得浅淡起来,最后消失在了原地。
自始至终,帝江都静候在一旁,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云深看着帝江,却感觉到它有一种悲伤的味道。
许久之后,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消失了,姬辞闭着双眼站在原地,衣袍逐渐垂落下来,铺陈在地上。而整个空间此时都没有任何的声音。
“帝江,你与混沌共生,无尽的时光,你要怎么度过呢?”姬辞突然开口,声音清淡,没有起伏。帝江缓缓地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像是惧于什么一般停了下来,它沉默着没有发出声音,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同样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姬辞脚步轻缓地走到了帝江的面前,身后的长发正一寸一寸缩短,又变成及腰的模样。这时,他的手中寒光一闪,云深就看见一把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寂灭?云深有些震惊地看着那把剑,他曾经在迟迟的手中见过这把剑,为什么此时又会出现在‘姬辞’的手中?
那么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是过去,还是未来?
姬辞的手指轻轻抚过剑身,长剑的冷光落在他的眼中,更是添了几分冷意。“这是用我的力量凝结而成的长剑,帝江,你说,若是它触碰到我的血液,会不会变得更加的锋利?”
“勉——”帝江的声音有些急切,它踏前了半步,又生生退了回去,在犹豫着什么。
“你和我,认识多久了?”姬辞沉默良久,将视线从剑身移到了它的身上,表情稍稍温和了下来,“我第一个看见的生灵,便是你。”
接着说道,“如此也是圆满,我最后看见的一个生灵也是你,多好。”
说着举起长剑,猛地向自己的心口刺去。帝江发出极为尖利的声音,带着恐慌。整个空间的气息都像是停止了一般,云深看着长剑刺穿‘姬辞’的身体,只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帝江,既然厌倦,不如逝去。”姬辞的眸中像是有着微弱的星光,他看着不断哀鸣的帝江,轻轻说道,“我已为天地布下了天道法则,却已然无心再存于这世间。”说着缓缓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