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凡的肩章是松枝绿色,底版上缀有两条金色细杠和三枚星徽,是陆军上校的军衔,在校级比越青瓷高出了两级,难怪刚刚越青瓷出门的时候表情不怎么好呢。
坐着的其他几个人之中有一个跟越凡军衔一样的人,不过明显兵龄要大得多,他一开口说话姜笑川就知道他是刚刚开口询问越青瓷去哪里的那个人。
“这位就是姜市长了吧?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姜老同志厉害,儿子更厉害!哈哈……”这人一个人笑起来,似乎很高兴。
屋子里的这些人都穿着军装,都是姜恩成思念了许多年的颜色,他陪着这些军区里出来的人聊天,那常日不见舒展开的眉眼倒也展开了,似乎心情很好。
姜笑川心里也有些高兴,“这位长官您可是说笑了,大家都是在为国家做事的,没什么厉害不厉害的说法。”
越凡跟越青瓷最大的区别在眼睛上,越青瓷的面部线条虽然趋向冷硬,可是轮廓毕竟还是俊秀得很,尤其是那一双眼,能够比较好地中和他身上那压抑不住的几分狂野也气势,看起来并不觉得这个人多傲气,反而透出一种坚毅的谦逊来。
可是越凡不一样,他的那双眼睛太平凡,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凡。
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一个人,听他刚才说话也没觉得有多睿智,这样的一个人,靠着自己在家族里的关系,可是打压了越青瓷很长时间的,不过他最终的下场也不是很好就是了。越青瓷是很能忍的人,姜笑川比谁都清楚。
越是能忍的人越是可怕。
屋子里的位置能坐的都坐完了,毕竟军区慰问的是姜笑川的父亲,他身为晚辈站在一边倒还无所谓,不过身边站着越青瓷他就有些不自在了。
原本合适的领带被他拉开了一点,越青瓷总是转过眼来看他,让他越来越不自在。
最终,他还是回视了过去,压低了声音不让别人听到,“越少校你一直看我,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越青瓷终于还是收回了目光,“最近不太平,你小心些。”
他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悄然紧握。越青瓷努力地忽略心中不断泛起来的强烈冲动,看着客厅里,越凡拿出了一枚越战纪念勋章。
姜恩成忽然之间老泪纵横,在接受的时候,凭借自己不方便的双腿竟然也站了个标准的军姿,“啪”地一甩手敬了个军礼。
那一瞬间,姜笑川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刚刚越青瓷那句话的意思了。
姜恩成接受了那枚金红相间的勋章,挂在胸前,像是挂着一枚小太阳。
姜笑川心头百感交集,最后却化作了唇边的一丝笑意。
越青瓷却只是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悄悄看向他,又收回了目光。
32第三十二章 端倪
越家的情况很复杂,这种中国式家族看似已经不存在,可是每当你仔细地分析中国高层政治场上的人员构成就能发现,有的东西已经深深地印刻进了一个国家的血液之中。
比如宗法制。
现代中国的很多领导人的资料都是保密的,一般人只知道领导是谁,却不知道领导的家庭情况和出身背景,有的领导人的父辈就是革命时期的风云人物,是中国国内政治场上特别重视的“根红苗正”。
越青瓷的家族大约也是不差的,在军方的背景还算是不弱,将级的军区大领导不在少数,所以在这样的家里,后辈们的竞争压力是很大的,越青瓷和越凡是年轻一辈最出色的两个人。
在姜笑川的认知之中,越青瓷明显是深藏不露却又偶尔透出那种欲敛不住的锋芒的人,越凡比起他来说火候相对还差着,不过越凡胜在结交人的手腕,所以在二者竞争的前期越青瓷必然会因为交往圈子的问题吃越凡很大的亏。
就像是现在在姜笑川家里发生的这一幕一样:越凡状似和蔼地跟姜恩成说话,可是越青瓷却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站在一边看。
姜恩成腿脚不方便,只送这些军区来的慰问队到了门口,倒是嘱托姜笑川送他们出去。
姜笑川自然会听姜恩成的,他在越凡的身边送走这些人的。
越凡用那张跟姜笑川有几分相似的脸跟姜笑川套近乎,“姜市长在这儿住着还习惯吧?听说您是才搬进新家没多久呢。”
“还好,人不变,家也不变,住哪儿都一样。”姜笑川倒是不介意越凡的这些故意制造出来的话题,他也是侃话的高手,说上千百句都能一直跟你推太极,姜笑川现在可不是什么刚刚上任的市长——心理和技巧上,他是一个落马很快的省长。
说到底,越凡是想要拉拢姜笑川这个新晋的政界新星。
姜笑川对这也不是感觉不出来,虽然明面上上面说军政之间不允许有除了工作之外的任何接触,可是私下里接触的也不在少数,凡是权力总是能有挂钩的,所以军政两届的“交流”一直都在暗地里进行。
上一世,越青瓷刚刚开始是想戏弄姜笑川,结果后来接触得多了,对他这个人也就欣赏了起来,于是改为与之结交,两个人好歹也算是相互扶持,如果没有越青瓷以及越青瓷的背景支持,他要登临省长的宝座不知道会等到猴年马月去。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越凡一眼,眼里带了些思索的痕迹,却被敏感的越凡发现。
“姜市长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是感念军区有心了,我父亲毕生的心愿大约就是你们带来的那枚勋章了。”姜恩成是一名真正的、合格的军人,不想建立功勋的军人不是好军人——越战纪念章,对在越战之中负伤的姜恩成来说是最好不过的赞扬了。
历史上,的的确确存在过那么单纯、那么热血的一帮人,为了那些现在人看上去很虚无缥缈的荣耀和大义牺牲自己,那个时候“雷锋”这个名字都带着神圣的意味,可是现在……
呵。
越凡隐约从姜笑川的态度里瞧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听着姜笑川的话似乎也在跟他套近乎,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姜伯父这是应该得的,这些年是他受苦了。”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现在总算也了了自己的心愿,我也放心了。”看上去是在套近乎,姜笑川后面的话却是再也不肯进一步,越凡也有些摸不清眼前这个比他还小了好几岁的副市长是在想什么,只是他在心里重新定义了姜笑川的城府。
姜笑川的城府不浅。
一直送到大院门口,姜笑川也始终像是一只没缝的鸡蛋,没多透露出了感觉之外的任何情绪和一些其他的意图。
他站在旁边看着这些穿着军装的人上了车,走在后面的越青瓷经过了他的身边,他看了越青瓷一眼,越青瓷也看了他一眼。
彼此的眼神都带着些晦暗,可是都互相有些看不懂。
姜笑川觉得这一世的越青瓷有些不一样,可是他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这一世很多东西都在改变,越青瓷有奇怪的地方也是很正常的。
送走了这帮人,姜笑川回了自己的家,一进客厅就发现姜恩成坐在沙发上,已经取下了那枚勋章,放在手心里,一手摊着,另一手的手指颤巍巍地抚摸着。
“爸,你……这勋章你不是想要很久了吗?现在怎么不戴久一点?”
姜笑川坐到他对面去,倒了一杯茶放到姜恩成的面前。
姜恩成摇摇头,“想是想了很久,可是真到了拿到的时候,激动完了……倒没什么感觉了……”
最后那句话,说得带一点沉痛。
姜笑川说不出话来了,这些年姜恩成受得委屈多了,他为了国家拼死拼活,最后却因为一场来不及查实的误会被判定为了逃兵,这么多年一直孤苦生活,别的退伍军人的待遇他享受不到,就是去相关部门办个事,也会被别人刁难许久,恐怕如果不是姜笑川现在步步高升,之前他那个逃兵的认定也不可能被取消掉吧?
姜恩成心里到底苦成什么样,作为他儿子的姜笑川了解一些,却也不是什么都清楚,对此他只能沉默。
姜恩成叹了一口气,将那枚金红的勋章翻过一面,给他看背面,“看到了什么吗?”
“这是……”姜笑川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勋章的背后会很粗糙地刻着一枚子弹的图案?
姜恩成收回手,将那勋章放到盒子里,手掌压在盒盖上,然后说道:“那些年代久远的事情,你不知道也好。对了,今天来的那个年轻人是什么人?”
“哪个年轻人?”来的人里年轻的也就越青瓷和越凡两个,只是不知道姜恩成指的是哪一个。
“站在一边没怎么说话的那个。”姜恩成说得很简短。
那就是越青瓷了。
姜笑川有些奇怪,按理说姜恩成应该问那个一直跟他说话的越凡啊,怎么反而注意到了一个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越青瓷?
“那个是越青瓷少校,是成州军区的,跟那个越凡似乎是表亲。”姜笑川知道的很多,可是他只能说这么多,即使只对着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