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家宝用右手去掰杜九的手指,一边掰一边流泪哽咽:“我才不会祝你们幸福……都快死了还装个屁的好人!别拉着我了……我不要你们多事!一个只知道打我骂我看不起我,一个当我是球想踢就踢,踢远了还不把我捡回来!还说什么覆水难收……我听了就吐!”
杜九的手指被一根根强行掰开了,随即,原有的重量消失了。
他慌忙大叫:“小宝,小宝!”
可是没有回应,只有死寂一般的黑暗,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刑耀祖闭了闭眼睛,用力把失魂落魄的杜九给拉上来,哑声说:“走吧。”
没过多久,整座宅邸就开始崩塌了,曾经的纸醉金迷浮华不再,变成了一片废墟,颓垣败瓦陷入了大坑里。杜九站在漫天的沙尘中,整个人是灰色的,天是灰色的,心情也是灰色的。
阴霾不散……
他以为自己看透了生死,可是却看不透突兀的离别,直到现在他也无法接受,刑家宝不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惹事生非,而是被一层又一层一块又一块的瓦砾埋在了地下。
刑耀祖在旁边看着他,长长久久的无语。
周围乱糟糟的,人声鼎沸,杜九不听也不管,动手去搬开建筑碎块,救援队还没有来,他一个人忙碌地搬搬抬抬,看上去像是愚公移山。
刑耀祖没有阻止他,但也不会陪他做傻事:“你别太勉强自己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尽管刑家宝在他的眼里,从来是个麻烦或者累赘,可是始终血浓于水。他亲眼看着刑家宝挣脱杜九的手时,那种复杂滋味无法用语言形容。当时他满脑子只想着,完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不摔死也会被压死。再然后……什么也不想了,能救一个是一个!
杜九略略一点头,继续忙活起来。
他此时的心情算得上平静,没有大喜大悲,也不觉得自己是在犯傻。
刑家宝是在他手里不见的,他必须要找回来,仅此而已。
下午时分,救援队来了,大型机械也陆续运到了,废墟变得像工地,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他们必须和时间竞赛,在黄金七十二小时之内,多搬一块砖,多挖一分土,都是可以给伤者增加透气和生命的机会。
侯瑞走过来,递了一瓶矿泉水给杜九:“回去休息吧,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
杜九扭开瓶盖,仰头灌下了大半瓶水,才说:“谢谢。”
侯瑞见他压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叹了口气,杜九自顾自地埋头干活,把被压坏的茶几扔到了边上。他面前除了瓦砾还有许多杂物,需要用双手逐一的清理,累了就坐石块上歇会,等有体力再继续挖掘,如此周而复始。
当第二天杜九仍在废墟旁忙活,刑耀祖看不下去了,抓住他惨不忍睹的双手:“够了!你是要非把自己累垮了才满意吗?这种事交给救援队做,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杜九摇摇头:“我停不下来,小宝他明明就在下面,你让我怎么能撒手不管?”
他的脸色相当难看,嘴唇干裂眼圈发黑,下颚满是青蓝色的胡茬,沧桑而颓靡。刑耀祖抱住了杜九,一下下抚摸他的后背,沉痛闭上眼睛:“算了吧,明知是凶多吉少,你又何苦要亲眼看到他被挖出来的样子。”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八个字,杜九说得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第五十五章:结局
杜九和刑耀祖之间爆发了矛盾和冲突,并且是激烈的冲突。
冲突爆发的地点,是在刑耀祖的家里,铺满软垫堆满枕头的三楼。
刑耀祖把杜九压在软垫上,双手死死按在头顶,凤眼阴冷怨毒:“不许去。”
杜九抬起膝盖撞他的腹部,趁刑耀祖吃痛时,抽回自己手,再把他蹬开,一个鲤鱼挺身站了起来。刑耀祖的脸色阴鸷发青,随手抓起一个淡紫色的枕头砸过去,然后去勾杜九的脚跟,企图再把他放倒。
这次杜九有了防备,抓住他两边肩膀借力跃起,双脚落地,就给刑耀祖来了个过肩摔。刑耀祖被摔进枕头堆里,肝火大动,爬起来以后,抬腿扫向杜九的腰畔:“你就非要惹我发火是么!”
杜九侧身避开,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刑耀祖咬咬牙,气得狠了,不再手下留情,真刀真枪跟他打了起来。
杜九无奈,却也没有让步的意思,刑耀祖的拳脚咄咄逼人,让他不得不认真应付。
两人刚开始还有模有样的对打,后来渐渐就变成了摔跤,在软垫上摔得“砰砰”的响。刑耀祖架住杜九踢来的腿,横冲直撞地他把顶上墙壁,杜九的腿被压成了笔挺的直线,高过头顶。刑耀祖一手紧按住他的脚踝,一手扯开杜九的浴袍,张嘴就啃,一口啃在了他的锁骨上。
他是真真切切的用牙齿咬下去,杜九痛得瞪圆了眼睛,怒斥:“松开你的狗嘴!”
刑耀祖见他不反抗的任自己咬住,火气才消退了些,舔舔红得几乎渗血的牙印:“你给我早点回来,我只有一天时间,天黑之前还不回来我就要你好看!”
“知道了。”杜九推开他,垮下肩膀让浴袍滑落,开始更衣。
刑耀祖喘着粗气,看着他赤条条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唰一声把手里的枕头给扯破了。
杜九装作没听到,赶紧把衣服换好,默默地套上鞋袜。
他知道刑耀祖最近很忙,要收拾真理教这个烂摊子,三分钟吃完一顿饭,剩下两分钟给他打个电话。而且他能回来一次也不容易,来回得开五六个小时的车,下半夜就要赶回基地去,虽然刑耀祖没有抱怨过一句,但辛劳和疲惫从脸上是看得出来的。
但杜九也是真心无奈,有个地方他不去又不行,少去一天都会鸡飞狗跳。
杜九临出门前,捧住刑耀祖英气而不乏美丽的脸,亲了亲他的眉心、鼻尖、薄唇,他只是安抚的轻吻,却被刑耀祖揪住头发反客为主地堵住了嘴。舌头被叼住不放,唇被吮吸得发麻,杜九好不容易把脸撇开,急急地喘了一口气,落荒而逃。
其实用不着一天,他只是耽搁了半天,就已经鸡飞狗跳了。
杜九来到S市第一军区医院,刚踏入病房,便有暗器迎面袭来,他躲避不及,被一个雪梨砸中了肩膀。病房里已是遍地的杂物,枕头都被扔到了地上,玻璃吊瓶摔得四分五裂,充斥着女人的抽泣声和男人暴躁的怒喝。
杜九叹了口气,大声说:“我来了。”
病房里的两个女人——刑家宝的母亲和胖妈,像见到了救星似的大松一口气,连招呼也不打,慌忙地退出了病房。刚刚在病床上大发雷霆的青年,安静的靠在床头,用被子裹住自己,只露出一个脑袋眼巴巴看着他。
杜九走上去,揉揉他刚长出发根的脑壳,调侃:“脾气不小啊,大少爷。”
“我以为你不来了……”刑家宝仰起脸,一副无比哀怨的表情。
杜九在他脑门上轻拍一下,把医生和护士叫进来,把该做的检查做了,该打的针打了,末了,才坐在床边,端起瓷碗,一口口喂着他,把该吃的午饭吃了,该喝的汤水喝了。
刑家宝乖巧得像羔羊,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唯一的要求,是杜九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吃饱喝足以后,他钻进被窝里辗转挪蹭,缓缓地蹭到了杜九的大腿上,蜷起身体。刑家宝从清晨醒来就开始闹腾,一直闹到中午,这时已经乏了,打了个哈欠没心没肺地睡午觉。
杜九怕他把自己闷坏了,索性抱了起来,刑家宝就裹得像蚕宝宝似的打横睡在他臂弯里。
杜九会这样纵容他,当然是有原因的,只是这个原因他们都故意不去提。
当初杜九亲眼看着一具又一具尸体从废墟里被挖出来,他都对刑家宝的死活是不抱希望了,只想着能把人找回来就好。刑家宝也命大,两块石墙相互抵住了,让他有生存的空间,被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时候,还有呼吸。
但是大幸中带有不幸,三天来,刑家宝的右手一直被压在石块下,因为受到细菌感染而坏死,只能截肢。杜九不知道他截肢以后右手是什么模样,刑家宝不肯让他看,总是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捂个严实,死也不肯让他看。
刑家宝睡得并不安稳,会说梦话,会哭泣,会在他怀里发疯似的乱蹬。
杜九欠□去哄他,时不时帮他擦眼泪,听医生说,刑家宝这是创伤后遗症,弄不好这辈子都怕黑,即使在睡梦中也会害怕。刑家宝从来就不是个坚强的人,依赖性又强,所以连杜九也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在地底下度过了三天的时间,如何在伤痛和绝望里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