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淮变戏法一样将一盘刺身端到严洛晨面前时,他终于体会到了一种名为“家”的温暖和感动。
周淮坐在严洛晨对面,右手撑下巴,精神放松,两眼亮晶晶地凝视着他,勾起微笑弧度的嘴角尽是温柔与纵容。
看着严洛晨红着眼睛却又津津有味地吃象拔蚌刺身,周淮忍不住伸手去挠挠他的下巴尖,笑着揶揄道:“小吃货,你不用感动成这样吧,一道菜而已。”
严洛晨抬起头瞪他一眼,“你这个坏人,存心要让我哭的吧?”
周淮大喊冤枉,“我单纯只是想看你吃到我亲手做的菜时高兴的样子,谁知道你会哭鼻子啊。”有些故作委屈地讷讷道:“我要是坏人,这世上哪儿还有好人?”
严洛晨不甘心地瞪他,觉得周淮实在太可恶了,害得他如此丢脸。
周淮怕了他,举手投降,安抚道:“好好好我错了,小祖宗你快点吃吧,这玩意儿过了时间就不新鲜了,我怕你吃了闹肚子。”
严洛晨这才嘿嘿一笑,绕过桌子赖皮一样扒着周淮的肩,说:“承认你错了吧?不过这是你亲自为我做的,是爱的刺身,我就不计较你故意让我哭了,我一定会吃光的,一点都不能浪费你的心意。”
周淮一把抱起严洛晨放在自己的腿上,捧着他有些妖冶的脸,亲亲他的小嘴,一股陈醋的酸味,说:“恩,这马屁拍得我很美。不过我怎么觉得其实是我的手艺超级棒,你个小吃货只不过是吃溜了嘴舍不得浪费,并不是因为我的爱吧!恩?”
严洛晨不好意思地嘻嘻直笑,“哎呀!被你猜到了啊!”
于是周淮二话不说扛起他直奔卧室。
那之后,只要严洛晨说想吃象拔蚌刺身,周淮除非是出差去了外地,只要在公司,不管多忙都会准时回家给他做。
严洛晨露出个迷蒙的笑。
曾经那么爱他宠他的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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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06
严洛晨撑着身边的行李箱慢慢站起身,再次环顾这块地方,心中不免有些自嘲地感叹,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更何况他这还是从奢华的云端直接摔进了落魄的泥沼。
不过,从前的奢华应该从来没有真正属于他吧,那么麻木、颓废、得过且过的他,还要在周淮的家人面前万般隐忍,在得知一切真相之后,那些所谓的幸福啊、快乐啊、安宁啊,都在眨眼间灰飞烟灭。
看着那脏兮兮的草席和铺盖,严洛晨自嘲地笑笑,也许,这才是属于他的……
但是,甘心吗?
当然不。
他可以暂时忍受,但绝不会认命。
以爱为种子,将恨生根发芽。
只可惜,新生的严洛晨,没有报复的能力。
现在他能做的,只是从周淮的阴影里挣脱出来,找到除了爱情之外、能够使他坚强起来、让他堂堂正正地站在别人面前、理直气壮地宣称“这是我属于的”的东西。
他要做一个除了爱情、任何人都不能威胁到他的人。
严洛晨强忍着内心的厌恶躺在草席上,他很庆幸现在是炎热的七月份,这样不仅不会感觉冷,反而凉快得很。看着天桥的顶部,以及旁边的星空,才感觉原来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感觉是这么……凄苦和狼狈,根本就没有武侠小说里描写的那种洒脱的自由自在之感。
周围很安静,偶尔会听见车辆从天桥顶上的路面驶过的声音,因为有路灯所以也不必担心黑漆漆一片看不见东西而害怕,那几个流浪汉同伴已经睡着了,还打鼾。
于军走后,那几个流浪汉便小心翼翼地朝严洛晨围过来,十分愧疚地跟他道歉。
原来,洛晨那天遭人殴打时,这些流浪汉们因为胆小怕事而纷纷逃跑,甚至警察局就在前面转弯之后不远,他们都没有去跟警察求救。而等他们天黑回到这个地方时,洛晨和那帮凶徒都不见了,只有一地的血迹。他们猜测,可能洛晨被那群人抓走了,或者打死了,被他们扔到了别的什么地方埋了。
严洛晨听了之后,心中暗暗气恼。他原本就很看不起这些四肢健全却又自甘堕落的男人,现在又知道他们为了保命而集体弃洛晨鲜活的生命于不顾,心里的鄙视又更加深了一层。
他们唯唯诺诺、姿态十分低下地跟严洛晨不断道歉,说当时他们也是逼不得已。
严洛晨看着这些人肮脏邋遢的外表,羞愧中带着麻木的神情,那一刻心里的怒火又消失无形,甚至还觉得只要愤愤不平的自己很可笑。
这些流浪汉们,一心一意就只有“活着”两个字。他们连吃一顿饱饭都很奢侈,去乞讨和流浪,遭受无数漠视、唾弃和白眼,他们内心的那点火热只怕早就被“日子”磨得干干净净,变成只要活着怎样都好的麻木。你能指望这样的人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呢?没有能力救别人,连向他人求救也没想到过。关键时刻逃生,是任何人都有的本能,何况他们?
只是,洛晨死得太冤屈。
夜深人静,公路两边有个把蛐蛐的叫声,隔一段时间就有一辆车经过天桥底下,明晃晃的车灯每次都照得严洛晨双眼条件反射地闭上,车走了后他又睁开。
他睡不着。
这样寂静到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感觉,寂寞如鬼魅般纠缠着他,使他情不自禁想起周淮成熟中透着些邪气的宠溺目光。
那次的会计事件,果然如周淮所说,万森源没多久就恢复如常,不仅没有再反对严洛晨去上培训班,甚至从外地回来后对他更好。对万森源态度的转变,严洛晨感动之余,最多的心思还是感激周淮。
万森源不可说对严洛晨不好,只是他脾气有些倔和躁,加上多年自己当老板,掌控欲强,习惯别人按照他的思路做事,遇到不服管理的下属,会十分恼火,会发脾气教训人,态度强势。他虽然喜欢严洛晨,可度过了恋爱期间的美好之后重归柴米油盐的俗套生活里,就难免把自己这些脾性带入与他之间。
严洛晨比万森源小九岁,年纪轻轻,虽然个性温顺平和,可毕竟处在年轻气盛的时期,不懂人情世故,不懂迂回转寰,更不懂爱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只知道万森源那么强势地不准他这样、不准他那样,就感觉自尊心受到伤害,吃软不吃硬的个性这时尤为明显。
万森源越是强势,严洛晨就越是抗拒。
两个人之间争吵和冷战的次数渐渐多起来,去学会计这件事只是众多争执中的其中之一。好在万森源是个动口不动手的正人君子,还不至于发生家暴的情况。
能让这样的万森源忽然改变,对于周淮的帮助,严洛晨从内心深处发自无比的感激,觉得自己能交到这样一个仗义又靠得住的朋友真是很幸运。也是从那以后,他对周淮的信任似乎上升到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高度。
与万森源的生活恢复原样,严洛晨因为要上课,酒吧的工作就暂时不做了。
人是一定要接触外面的世界的,那样才能活得精彩和丰富。
严洛晨在培训班里认识了很多同龄人,并与他们成为要好的朋友,那感觉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在学校里规规矩矩地听课,下课后一堆人热热闹闹、前呼后应地拉帮去小饭馆或者水吧里聚会,有时还会跟着一些男生去看极限运动,比如滑板表演。
本来就年轻且带着激情的心,在这里找到了归属。
看着那些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儿们在u台上踏着滑板做出各种翻飞跳跃的高难度动作,那种前一秒心还在肚子里装着、后一秒猛地腾空升起、再狠狠地掉到地上的刺激感,让严洛晨年轻的血液沸腾不已。
他也很想跟他们一样,只是他到底少了一种天分,连最基本的Ollie也做不到。
意外得知周淮也会玩滑板时,严洛晨吓了一跳。
“淮哥,你今年也27岁了吧,还滑得动么?”严洛晨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喊周淮“淮哥”的,反正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喊得相当顺口了。
周淮瞧着二郎腿,优雅地端着酒杯,斜睨着严洛晨,挑眉道:“看不起人是不是?你淮哥我当年在大学里可是有滑板王子的称号。不信你问你家老万。”
严洛晨看向万森源,结果得到一个白眼,于是他复又看着周淮,明显一副“你在胡说”的表情。
周淮不服气了,放下杯子,拉了严洛晨的手起身,说:“不相信是吧,走走,看我表演给你瞧瞧,好让你知道滑板王子的称号不是盖的。”
事实证明,严洛晨还真的小瞧了周淮。
尽管年纪稍大,身手不如少年时那样矫捷灵活,可周淮的动作却极为标准,甚至还做了一两个个高难度的空中翻转。
在u台上来回滑动翻飞的周淮,穿着宽松t恤短裤的周淮,戴着头盔护腕的周淮,夕阳下能清楚看见汗水四溅的周淮……
视野里忽然只剩下那个专心致志、飞扬、酷帅、炫到极致的男人,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空白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