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他就是那样宠着自己。
却又是这样一个他,最后把自己推入地狱。
再亲密的人,也有背叛自己的可能,所以,不要太相信于军,即使他是个警察。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关心一个陌生人,尤其这个陌生人还是个四肢健全、无病无疾的乞丐。
“于哥,我想回天桥那里看看。”从回忆里挣脱出来,严洛晨想到了现实里要面对的问题,“既然我之前在那里待过,说不定我还有东西放在那儿呢,比如身份证之类重要证件。”
存折是肯定不指望有的。
于军答应的很爽快:“好啊,去看看也好,那里还有几个人,都跟你一样,看他们知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也打听一下你那天是怎么受伤的。如果能找到身份证就最好,日后找工作才方便。”
于军把警车从停车场开出来,招呼严洛晨上车。
很快就到了于军说的那个天桥底下,严洛晨果然看见还有三四个年纪稍大的流浪汉躺在那里,浑身脏得要死,头发打结,脸上就跟在煤窑里滚了一圈没区别,只看得见俩眼珠子在转来转去。
俩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于军看严洛晨的表情,笑道:“怎么?觉得不可思议啊?你之前就跟他们一样,不过你倒是比他们爱干净,隔几天就会溜到咱们警局里的公共厕所洗冷水澡。”
严洛晨的确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事实,想他生前是多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啊,别说隔几天才洗澡,就是大雪封山的冬天,他也得一周洗四次。
“诶,那不是骡子吗?”严洛晨正恶心着,那边就有个流浪汉指着他叫起来,“你没死啊!”
于军噗嗤一声笑趴下了,“原来你叫骡子!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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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05
严洛晨感觉自己要杀人。
“真的是啊,诶,骡子你真没死啊!”
“你小子命大啊!”
“骡子,你他妈挨了一顿胖揍,倒变得人模狗样了哈!”
那几个流浪汉一认出严洛晨,不,应该说是认出他的身体了,立刻纷纷起身朝他走过来,还一口一个骡子叫的十分欢快。
严洛晨咬牙忍着没有逃跑。
于军笑趴了又笑站了,接着又趴了。
严洛晨的脸乌云密布。
于军看严洛晨脸色不好,知道要适可而止了,于是问那几个流浪汉说:“这头骡子被人打坏脑子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你们几个知道他叫什么吗?”
严洛晨:“……”
“失忆?”流浪汉们惊讶地喊出来,见严洛晨点点头,于是你看我我看你,脸色怪异。
最先认出严洛晨的人有些躲闪地说:“他叫洛晨。”
严洛晨一怔,跟自己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啊,不过幸好差不多,他才不用花费时间适应一个陌生的名字。
于军抿嘴一笑,道:“难怪叫你骡子呢,原来你姓骡(洛)。”
严洛晨忍不住白他一眼,环顾整个天桥下的场地,问那几个人道:“那这儿还有我的东西没有?”
“有啊,那个大包。”黑漆漆的手一指桥墩下面靠着的一个灰扑扑的行李箱,“你刚开始来这儿的时候穿得挺好的,我们还以为你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少爷呢,没想到你跟我们一样是来要饭的。”
“……”严洛晨心说,您能不能不要总提醒我之前是要饭的?
闷闷的走过去,蹲下身去拿行李箱,严洛晨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FENDI !!!
一个流浪汉用得起意大利原产的皮箱?
这绝对是骗人的吧!
严洛晨虽然对那些名牌不怎么关注,但跟周淮在一起五年,也早就看惯了它们的商标,摸惯了皮具的质地。因此,只一眼,一个触摸,他就知道这绝对是正版原产的FENDI,而且,箱子上的锁还是很少见的指纹密码锁。
严洛晨很庆幸这箱子不是数字密码锁,要不然,他又不知道那家伙之前设的密码,怎么能打开箱子呢?现在多简单,只要把拇指按上去,箱子就打开了。
严洛晨看着箱子里的物件,心里的疑惑更深。
箱子里有几件范思哲的衣服,一双耐克的球鞋和一双意大利手工制的小牛皮鞋,剩下的就是一些小物件了。有钢笔、手表、手机、铂金项链,当然毫无例外也是名牌。然后有一个塑料袋里,装着很多竹子编制的小玩意儿,像什么小桌子、小椅子之类的,很粗糙,其中有两件还歪歪扭扭的,看来这人的手艺不太好。
先不看那些手工制品,就手机、项链之类的小玩意儿和衣服鞋子来说,一个靠要饭为生、连人家介绍工作给他都不愿意去干的人,有可能买得起这些世界级品牌的东西吗?
不知何时,于军也走过来,跟严洛晨蹲在一起看这些东西。
于军拿起手机,吹了声口哨,笑看着严洛晨,说:“苹果,还是国内刚刚上市的型号。”掂了掂手机,“看这手机的损耗程度,大概用了超过半年的时间,而半年前,这个型号国内还没上市呢。”再次看严洛晨:“洛晨,你其实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吧?难怪以前总是不接受我帮你找工作呢……”
“我才不是!”严洛晨下意识叫了一声,见那几个流浪汉好奇地盯着这边,又收敛了怒气,压低声音对于军说:“你不要看我失忆就胡乱给我安身份啊!”
于军噗地笑了,“开玩笑呢,不过这些东西跟你的身份摆在一起确实很可疑。”说完又尴尬地蹙起眉,“那什么,我的意思不是说你这样的身份有什么,就是……咳,我没有看不起你……”
严洛晨见他一脸窘迫,失笑,“行了,我知道你没看不起我。”要不然他不会三番四次地帮助洛晨。
其实严洛晨何尝不是很疑惑?如果说洛晨真是个有钱少爷,那干嘛要做个流浪汉?谁会放着有钱的舒服日子不过,来当个乞丐啊!难道是搞行为艺术的?不然就是脑袋被骡子踢了。
呸呸呸!!!
严洛晨气闷,继续翻箱子,在箱盖的夹层袋里终于找到了洛晨的身份证。
真是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个洛晨的身份证上所写的地址是某省某县的一个小村,也就是说,他来自农村。既然是来自农村,又是个流浪汉,那他是从哪儿得到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的呢?他在成为流浪汉之前,到底是干嘛的?或者经历过什么?
严洛晨摇摇头,他现在可没兴趣研究洛晨的身世。虽然占用着洛晨的身体,但他骨子里还是严洛晨,这是他也没想到、也不能控制的事,即使心里过意不去,也只能按照冥冥之中的安排生存下来。
于军对于严洛晨要继续睡天桥底下的做法有些惊讶,他以为他至少会跟自己求助,托他帮忙找一处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安顿,因为他现在根本没有康复,身体肌肉还有轻度的萎缩症。
严洛晨淡淡而笑,说:“于哥你已经帮我很多,就到这儿可以了,接下来的路我得自己走。而且,欠你的人情太多,我怕我将来还不起。”
于军看着严洛晨一阵沉默,眼神似有愧色,却只拍拍他的肩,放柔了声音说:“既然决定要重新做人,就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生活不会亏待勤劳的人,加油吧!就算还不上欠我的钱,起码挣一碗馄饨钱的能耐还是有的吧。”
严洛晨笑:“嗯,馄饨钱不会亏你的。”
“那行,我可就记着你这碗馄饨了哈。”
于军离开了,严洛晨站在原地,看着于军的车消失在前方转弯处。
回头看看这巴掌大的露天场地,再看看不远处那几个曾是洛晨的同伴的流浪汉们,严洛晨心里止不住一阵发酸——这就是他将要独自面对的境地,处在社会最底层,落魄,潦倒,遇上有同情心的也许会扔个硬币,心肠硬的会冷漠地走开,会丢白眼。
严洛晨抿着嘴唇,将心中的无助和凄凉强压下去。
蹲在地上好半天,双腿有些吃不消,严洛晨看着地上属于洛晨的那张破烂草席和满是灰尘的一团旧棉被,情不自禁地心生嫌弃和厌恶。这么脏,还散发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臭气,不知道洛晨躺在上面是什么感觉。
上辈子跟周淮在一起,严洛晨不说过着贵族般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也绝对是舒适优渥。周淮做房地产,自己有一家公司,称不上钱多得流油,至少也做到了平常想买什么都不用担心钱不够的程度。
房子是市中心黄金地段一套150平带阳台的三室两厅,装修精致时尚,一切现代化的家用电器、用品一样都不缺。出行有周淮开着的沃尔沃,如果他没空,就会派司机来接严洛晨。至于平时的吃穿用度和零用钱,严洛晨就更不用操心,周淮给他的卡里永远不低于五十万。
除开这些,周淮本人对严洛晨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严洛晨记得自己不是很爱吃海鲜,却独独喜欢一道象拔蚌刺身。X市不是沿海城市,海鲜尤其昂贵,寻常人家极少有吃得上海鲜的,一般的酒店也做不了,要吃就必须到专门做海鲜的聚鲜楼。周淮带着严洛晨去过一次之后,他就彻底爱上了象拔蚌刺身。不过他的吃法跟别人不一样,他喜欢用绿芥末和山西老陈醋蘸着吃,而聚鲜楼里不会准备江西陈醋这种东西,所以周淮就自己悄悄学习象拔蚌刺身的做法,把象拔蚌和山西老陈醋都买回家,亲手做给他吃。